高考650分难吗

650 分，可以上很好的 985 学校了。

不明所以的同学们真诚地夸奖我。

我却半分也笑不出来，因为我知道我妈等会就会对我的高考成绩进行审判。

上 985 有什么用，不上清北，她这辈子就废了

毕业起跑线就比别人慢一拍以后就是流水线上的螺丝钉，是写字楼里被人呼来喝去的廉价劳动力，是菜市场里为了几毛钱跟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市井妇人一辈子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永无出头之日

不复读再战清北，难道跟你们一群连 600 分都考不上的废物一起，上个三流大学，自甘堕落过一辈子吗?

我妈亲手撕了我的 985 录取通知书，断了我所有生活费，逼我复读。

绝望之下，我给妈妈平时最讨厌的倒数第一发了条短信。

徐跃，谈恋爱吗?一起下地狱那种。

1

18 岁生日会，妈妈邀请了我的同班同学，说是要让所有人见证我的蜕变。

我欣喜地唱完生日歌，许完愿望，正准备吹蜡烛时。

啪嗒一声，灯突然被打开了。

是我妈干的。

我和同学们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直到看到她拿出我的高考成绩，给全场传阅。

我心下一沉，合拢的双手缓缓放在膝盖上，手指死死抓着裤子。

明黄色的生日帽随着脑袋的垂下悄然滑落，跌入幽暗的阴影中。

同学们恍然大悟。

难怪宋一鸣一直不提自己的成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650 分?不愧是宋大学霸，985 轻松拿捏住。

直接甩咱班第二 15 分，太吓人了。

恭喜你呀一鸣，这么好的成绩，好学校随便你挑了。

好成绩?

听着同学们充满羡慕的议论声，我妈冷笑一声，扬手夺过成绩单，开始当众朗读。

语文 135，凑合，作文肯定没拿到满分，绝对是立意不够新，这个知识点，我让你们语文老师强调过多少次了，为什么还是记不住?

数学 142，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问没做出来吧?这种题型我讲过类似的，为什么还是做不出来，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

英语 138，听力扣分了?还是作文没发挥好?我让你们英语老师准备了历年作文真题，你是不是根本没有背?

理综 235。是物理实验题丢分了?还是化学计算失误?把粗心带到考场上，我看你根本没把高考当回事

650 分，清北线今年预估 690这点分连清北的边都摸不着

我妈越说越激动，抓起茶几上印着清北校徽的宣传册摔在我脸上。

这也叫好成绩?

我的脸被猛地打偏过去，暖白灯光下，刺目的红痕倏然浮现。

同学们被我妈的一通发作吓得面面相觑。

餐桌下，有温暖的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

耳边也传来同学们的劝慰声。

宋老师，650 也很好了，我们很多同学都没上 600。

是呀，宋老师，虽然一鸣上不了清北，但是别的 985 随便挑，比如一鸣报考的浙大就是很好的学校。

这些话反而更加刺激了我妈。

你们懂什么，一群考 600 分都费劲的废物，都是因为你们怂恿她吃喝玩乐，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一鸣成绩才考了这点分

废物就是废物考个三五百分，就高兴得跟条啃到烂骨头的狗一样，以后也就是三千工资的烂命

浙大?不在北京的学校，读四年出来能有什么发展人脉资源眼界处处低人一等你敢去上，出去别说是我宋利红的女儿

我实在听不下去我妈对我的同学们的攻击。

妈，够了浙大的计算机是全国顶尖它的毕业生站在科技前沿，创造价值，不是你说的廉价劳动力。

妈妈掏出手机快速翻找联系人。

你马上给我联系一中的老师，我已经跟招生办打好招呼。复读一年，冲清北只有清北生才配叫大学生不然……

她眼神冰冷地扫过神色各异的同学们，以及面色惨白的我。

不上清北，毕业起跑线就比别人慢一拍以后就是流水线上的螺丝钉，是写字楼里被人呼来喝去的廉价劳动力，是菜市场里为了几毛钱跟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市井妇人一辈子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永无出头之日

你敢不去复读，偷偷报志愿，学费生活费一分没有我看你兼职打工供不供得起自己

2

办公室里，我紧紧攥着研究一晚上的要报考学校的资料，想要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在家里我一提志愿的事，就只会得到一个沉痛的巴掌，根本没法好好谈，我只能来办公室找她。

妈，浙大的计算机专业真的很好，它的学科评估是 A+，和清北并列第一。毕业生的就业率高不说，进的也都是头部大厂，年薪起步就 25 万，前途很好……

闭嘴前途?你懂什么叫前途?

妈妈猛地拍桌站起，桌上摆放的数张清北生合影都跟着一颤。

墙上挂满了家长们送来的锦旗，每一面都写满了清北生家长的感激。

她站在这堵红墙前，犹如不可违抗的天神。

拔高的声音刺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的眼神不自觉飘向办公室的其他老师，灼热的温度迅速漫上我的耳朵。

那些学校全是在虚假宣传，你懂不懂什么叫眼见为实

她拿起手机戳到我眼前，屏幕上赫然是一位清北生晒的顶级投行 Offer。

感谢母校清北入职第一年，年薪 base+b。nus，七位数起步。

看看这才叫现实，这才叫前途再看看你那个浙大毕业生。

翻出另一张截图，备注浙大差生。

毕业三年，终于跳槽了，月薪 15K，累成狗，继续搬砖咯。

背景是一处狭窄的工位，杂乱的桌面堆满了文件，角落里还散落着几条速溶黑咖啡。

这种普通岗位能比吗?起薪差多少?平台差多少?人家坐在大办公室喝 30 一杯的星巴克，你呢，你要跟这个人一样，一辈子在公厕一样的工位当垃圾牛马，喝一块一条的速溶吗

我妈越说越激动，转向其他老师，痛心疾首地诉苦。

王老师，你来评评理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650 分她就满足了，就觉得能去个好大学高枕无忧了

被我妈点名的王老师讪讪一笑，没有吭声，装模作样地点了两下头，又快速埋下头工作。

其他几位老师也没作声。

我带的火箭班，模拟考平均分都 660650 分在我这儿，就是不及格，就是垃圾，就是失败

你不复读，这辈子就定型了，只能一辈子在底层挣扎我宋利红带了半辈子清北火箭班，你作为我全心全力培养的女儿，考不上清北，你就是耻辱，是我教育生涯的污点

她细长的手指，蓄满怒火，狠狠戳在我的额头上，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将耻辱污点几个字钉进我的头骨。

我被迫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在办公室老师所有探究的目光中，我忍着浑身的疼，垂着头，一声不吭，泪水模糊了视线。

原来我拼命学习才考出来的 650 分，在妈妈眼里，竟然是她的耻辱和污点。

3

顶着脸颊上通红肿胀的巴掌印，捧着被撕碎的学校资料回到家，我把自己反锁进卧室。

昏暗台灯下，书桌上摆放着妈妈提前放好的复读宣传页。

清北直通车名师护航再战辉煌……

刺眼的金黄色大字犹如马良的神笔，构画出我妈眼中光鲜亮丽的美好未来。

我蓦然想起我灰败无光的高中生活。

高一晚自习时，妈妈突然从办公室冲到我的教室，黑着脸将我叫出去。

她激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回响。

一鸣，晚自习第 23 分钟你为什么抬头看窗外?你的专注力呢?是不是你同桌跟你说话传纸条了你现在就跟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让他给你换座位

我急切地跟她解释是我眼睛不舒服，我妈不听。

她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抽得我半边脸瞬间麻木，耳朵里只剩下耳鸣和全班同学死一般的寂静。

在此之后，晚自习时，我的头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高二短暂的十分钟课间，我和朋友谈论起学校门口的小猫。

笑作一团时，我妈冷着脸出现，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我朋友。

张同学，我查过了，你的成绩没上过 600，还严重偏科，烂泥塘里的癞蛤蟆都比你强请你离我女儿远点。她要考清北，你这样的人，只会拖累她。

教室一瞬间安静下来，朋友尴尬地站起来想离开，却被我妈一把拽住胳膊。

张同学，我送你一句话吧，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跟我女儿玩，她可以辅导你，你却给不了她学习上的帮助，朋友可不是这么交的。

朋友脸色难堪，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站起来想要解释，我妈眼刀子甩过来，一声坐下，包含着我熟悉的怒气。

我闭了闭眼，无助地坐下，摊开课本。

耳朵边是我妈的激情演说。

高二了，希望各位同学都明白一件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也不想害得一个清北生沦落成考不上 985，最后月入三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打工人吧。

自此，课间再没人跟我说话。

同学们都害怕了，怕成为带坏我的墨。

高三时，我压力太大，借了同学一本海贼王漫画偷偷看。

路飞灿烂的笑容和那句我要成为海贼王，曾是我在题海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关于自由和梦想的光。

我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沉浸在那个热血冒险的世界里，暂时忘却了现实的沉重。

妈妈发现我偷看漫画后，不顾我的解释，夺过去狠狠撕碎。

你还有心情看这种闲书?有这时间多做几道压轴题，你也不至于模考才 642 分宋一鸣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根本不配做我女儿

我哭着求她住手，承认都是我的错，让她随便撕我的书，不要拿同学的东西撒气。

可最后换来的，却是我妈得意地把漫画书碎片撒了一地。

这就是你堕落的证据这就是垃圾朋友给你的毒药

不给你点教训，你怎么能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我还能害你吗?她能让这种东西出现在你面前，能提供给你，她就没存好心。你要是就这么堕落下去，就中了她的计了

我跪在地上，徒劳地抓取着那些碎片，眼泪无声滑落，却怎么都拼凑不出来那本漫画原本的模样。

痛苦的回忆在脑海翻腾，我颤抖着打开藏在垃圾桶里的带锁日记本。

翻开最后一页，上面是用红笔写下的650=自由。

因为反复描摹，手指抚上去时，带起粗糙的凹凸触感。

650 分，是我拼命摘下的梦想。

是我为自己争取的赎身契，自由券。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深吸一口气，将复读宣传页揉成一团，扔进客厅的垃圾桶。

路过茶几时，目光扫过妈妈随手扔在那里的班级期末成绩单复印件。

脚步猛然停住，我回身，捡起那张成绩单。

最后一行。

徐跃。

语文: 45 数学: 32 英语: 38 理综: 100。

总分: 215。

我记得这个人，他是我妈嘴里不争气的反面典型。

每次开班会、训斥学生时，必然要拿出来鞭尸。

你们看看徐跃烂泥扶不上墙他就是你们的反面教材不好好学习，以后就是像他一样，是个社会的渣滓

甚至平时在家里，我妈偶然提起他，也总是伴随着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

这个人，是我妈眼里一无是处、没有任何教育价值的废物，是谁沾上谁完蛋的晦气东西。

如果……

如果她的清北苗子、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主动和这个她最痛恨、最鄙夷的渣滓搅和在一起了呢?

我的心奇异地快速跳动起来，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大脑却格外清明。

我打开班级群，找到徐跃的微信，发送消息。

徐跃，我是宋一鸣。谈恋爱吗?一起下地狱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