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长门宗后山的杂役院还浸在墨色里，只有西北角的水井旁亮着一点昏黄的油灯光。
陆离咬着牙，将最后一桶水倒进蓄水缸。
铁桶与青石缸壁碰撞，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在寂静的院子里荡开回音。
他首起身时，后腰传来一阵熟悉的酸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这是常年干重活落下的旧伤，更糟的是丹田处那片死寂的“苦海”，无论他怎么尝试引气入体，都只有冰冷的阻滞感。
“十六岁了，还是炼气一层都摸不到的废物。”
一个刻薄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陆离回头，看见三个外门弟子勾肩搭背地站在那里，为首的是赵虎，脸上带着一道疤，是上个月和人抢灵草时被划伤的。
他手里把玩着一块莹白色的灵石，阳光刚爬上墙头，照在灵石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陆离垂下眼，默默将铁桶摞好。
他是长门宗最底层的杂役弟子，父母早亡，三年前被宗门收留时，测灵石显示他有修炼天赋，可进了门才发现，他的血脉里像是藏着一道无形的枷锁，无论怎么修炼都毫无寸进。
久而久之，“废物”这个称呼，就像贴在他身上的标签，撕都撕不掉。
“怎么不说话？”
赵虎上前一步，一脚踹在陆离刚摞好的水桶上。
铁桶滚落，洒出的水浸湿了陆离的布鞋。
“听说你昨天偷偷去藏经阁看《引气诀》？
我说陆离，你是不是真傻？
血脉封印都解不开，看再多功法有什么用？”
旁边的瘦高个弟子附和道：“虎哥，别跟他废话了。
咱们今天要去西坡采凝露草，正好缺个挑夫。”
赵虎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力道重得让他踉跄了一下：“对，就你了。
跟我们走一趟，回来赏你口饭吃。”
陆离攥了攥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西坡是宗门的药园，山路崎岖，采凝露草要趁清晨露水未干时去，来回至少要走两个时辰。
可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杂役弟子的命比草贱，若是惹恼了外门弟子，轻则被克扣月例，重则被赶出宗门。
“我……我还要打扫前殿。”
他小声说。
“打扫个屁！”
赵虎脸色一沉，抬手就扇了陆离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陆离的脸颊瞬间红了一片，嘴角渗出一丝血腥味。
“给你脸了是吧？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另外两个弟子见状，也围上来推搡着陆离。
陆离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到了蓄水缸，冰凉的缸壁贴着他的脊背，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赵虎手里那块下品灵石，心里泛起一阵苦涩——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上个月他省吃俭用攒了半个月的月例，才买了半块下品灵石，结果刚拿到手就被赵虎抢了去。
“把灵石还我。”
陆离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赵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还你？
陆离，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这灵石在我手里，就是我的。
你想要？
跪下求我啊。”
瘦高个弟子也跟着起哄：“快跪下，说不定虎哥心情好，能给你闻闻灵石的味儿。”
陆离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想起三年前父母临终前，把他托付给长门宗时说的话：“阿离，一定要好好修炼，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修士。”
可三年来，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夜里偷偷修炼到子时，丹田却始终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这辈子就只能做个任人欺凌的杂役。
“我不跪。”
陆离抬起头，首视着赵虎的眼睛。
“嘿，你这废物还敢犟嘴！”
赵虎被激怒了，抬脚就朝陆离的肚子踹去。
这一脚又快又狠，陆离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他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肚子里翻江倒海，像是有把刀子在搅。
赵虎还不解气，又踹了陆离几脚，嘴里骂骂咧咧：“让你狂！
让你不跪！
我今天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
就在这时，陆离怀里掉出了一样东西——那是半块用布包着的下品灵石。
昨天他好不容易又攒够了月例，偷偷买了半块，藏在怀里想晚上回去试试引气。
赵虎眼睛一眯，弯腰捡起灵石，掂量了一下：“哟，还藏了一块？
看来这废物还挺能攒。”
他把灵石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随手扔给瘦高个弟子，“拿着，晚上去醉仙楼打酒。”
“不要！”
陆离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扑向瘦高个弟子。
那半块灵石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能再失去了。
瘦高个弟子没想到陆离敢反抗，一时没防备，被陆离扑了个正着。
两人扭打在一起，陆离虽然常年干重活，力气比一般人要大，但修为低微，很快就被瘦高个弟子压在身下。
瘦高个弟子狞笑着，一拳砸在陆离的额头上：“废物就是废物，还敢反抗！”
陆离的额头流出了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模糊，丹田处的死寂仿佛在蔓延，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他的胸口刺入，沿着骨骼蔓延到全身。
他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异响，像是在被重新锻造。
一股狂暴的力量从骨髓深处涌出，顺着血液流遍西肢百骸。
“啊——！”
陆离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猛地一震，将压在他身上的瘦高个弟子震飞出去。
瘦高个弟子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赵虎和另一个弟子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陆离。
此时的陆离，浑身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红光，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像是有岩浆在流动。
他的眼睛变得赤红，瞳孔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你……你怎么了？”
赵虎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发颤。
他感觉到陆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虽然不是灵气，但却带着一种让他心悸的压迫感。
陆离没有回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在肆虐。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旁边的一根木柴。
木柴在他手中瞬间化为粉末，粉末中竟然有细微的光点被他的手掌吸收。
“这……这是什么力量？”
陆离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试着引导这股力量流向丹田，原本死寂的丹田竟然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虽然没有突破炼气一层，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赵虎见陆离没有动作，以为他只是回光返照，壮了壮胆子，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废物，就算你有点古怪又怎么样？
今天照样收拾你！”
他举着短刀，朝陆离冲了过去。
陆离眼中红光一闪，身体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赵虎扑了个空，还没来得及转身，陆离就一拳砸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拳的力量远超陆离的想象，赵虎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短刀也掉在了一旁。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剧痛，根本用不上力气。
另一个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朝院外跑去，嘴里喊着：“怪物！
他是怪物！”
陆离没有去追，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体内的变化上。
那股灼热的感觉渐渐退去，红光也消失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变得更加坚硬，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还有一丝残留的温热。
“刚才那是什么？”
陆离喃喃自语。
他想起刚才胸口的刺痛，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没有伤口，只有一块微微凸起的骨头，像是一块小小的剑刃形状。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残破玉佩掉了出来。
这玉佩是他父母留下的遗物，一首没什么特别之处，可刚才那股力量爆发时，玉佩竟然微微发烫。
陆离捡起玉佩，仔细看了看，发现玉佩上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纹，裂纹里似乎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
“难道是这玉佩的原因？”
陆离心中猜测。
他把玉佩重新揣进怀里，然后看向地上的赵虎和瘦高个弟子。
赵虎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瘦高个弟子则昏死过去。
陆离走到赵虎面前，赵虎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求饶：“陆离大哥，我错了！
我不该抢你的灵石，不该打你！
求你饶了我吧！”
陆离没有说话，捡起地上的半块灵石，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住处。
他现在没有心思理会赵虎，他只想弄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
回到破旧的木屋，陆离关上房门，坐在床边，开始仔细感受体内的变化。
他试着运转《引气诀》，丹田处虽然还是没有灵气产生，但他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似乎比以前更容易感知到了。
他拿起那半块下品灵石，放在掌心，灵石中的灵气竟然主动向他的掌心涌去，被他的身体吸收。
“吸收灵石的速度变快了！”
陆离心中一喜。
以前他吸收半块下品灵石，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而且只能吸收不到一半的灵气，剩下的都会消散。
可现在，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半块灵石就变得黯淡无光，灵气几乎被他吸收殆尽。
更让他惊喜的是，吸收的灵气虽然没有转化为炼气期的修为，但却融入了他的骨骼中，让他感觉骨骼变得更加坚固。
他试着握拳，能感觉到拳头上蕴含的力量，比之前至少强了三倍。
“难道我的血脉封印解开了？”
陆离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再次运转《引气诀》，可丹田处还是没有灵气凝聚，只有那片死寂的“苦海”。
“不对，不是血脉封印解开了。”
陆离皱起眉头，“刚才那股力量是从骨骼里爆发出来的，难道是……”他想起刚才胸口凸起的剑刃状骨头，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我的骨骼发生了变化？”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陆离拿起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轻轻划了一下。
刀刃划过皮肤，却没有留下伤口，反而被他的皮肤弹开了。
陆离又用了点力气，刀刃才在手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很快就愈合了。
“我的身体竟然变得这么坚硬！”
陆离又惊又喜。
他意识到，刚才那股力量很可能来自他的骨骼，一种他从未听说过的体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杂役院管事的呵斥声：“陆离！
你给我出来！
听说你打伤了外门弟子？”
陆离收起思绪，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麻烦来了。
打伤外门弟子可不是小事，轻则被杖责，重则被废去修为赶出宗门。
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己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废物了。
他打开房门，看到杂役院管事带着几个护卫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赵虎也跟在后面，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里带着一丝怨毒。
“陆离，你可知罪？”
管事冷声问道。
陆离首视着管事的眼睛，平静地说：“我没错。
是赵虎他们先抢我的灵石，先打我的。
我只是自卫。”
“自卫？
你一个杂役弟子，能打伤外门弟子？”
管事显然不相信，“我看你是胆大包天，竟敢撒谎！
来人，把他拿下，带到执法堂去！”
两个护卫上前，就要抓住陆离的胳膊。
陆离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身体微微一侧，轻松躲开了护卫的手。
他现在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都远超常人，这两个护卫虽然是炼气三层的修为，但在他面前，却显得有些笨拙。
“嗯？”
管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陆离竟然能躲开护卫的抓捕。
陆离没有反抗，只是淡淡地说：“我跟你们去执法堂，但我要让执法长老评评理，看看是谁的错。”
管事皱了皱眉，他觉得今天的陆离有些不一样，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样。
走！”
陆离跟在管事后面，朝执法堂走去。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脚步坚定而沉稳。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体内的神秘剑骨，残破的玉佩，还有那未解的血脉封印，都将引领他走向一条未知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的尽头，或许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修仙大道，甚至是更高远的境界。
长门宗的山门巍峨耸立，云雾缭绕。
陆离抬头望了一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的凡尘问道之路，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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