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闹钟第三次响起，顽强地穿透了沈星的梦境。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拍，世界重归寂静。
窗外，城市的天空是一种恒定的、毫无惊喜的鱼肚白，仿佛连老天爷也懒得为这片街区更换滤镜。
沈星，二十西岁，甜沁奶茶店资深（自封）店员，此刻正对着浴室镜子里那张写满“睡眠不足”的脸，试图挤出一个能上岗的微笑，未果。
水流哗哗作响，冰冷的水暂时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镜中的青年，长相不算差，眉眼干净，只是眼神里缺乏一种称之为“光彩”的东西，像一枚被使用过度、边缘磨损的硬币。
“又是新的一天……”他喃喃自语，后半句“和昨天一样”被无声地咽了回去。
这种重复感，如同齿轮在既定轨道上的啮合，精准，且令人窒息。
＞＞＞“星哥早！”
“早。”
换上那身浅绿色的、沾染了洗不掉奶渍和糖浆气息的工作服，沈星的一天正式开启。
煮茶，泡制小料，摇杯，封口，递出，伴随着机械的“欢迎光临”和“谢谢惠顾”，时间在甜腻的空气里被切割成无数个标准的十五秒。
他熟练地应对着顾客。
有行色匆匆的白领，有叽叽喳喳的学生，也有对着菜单纠结十分钟最终还是要了杯原味奶茶的姑娘。
沈星能精准地预判他们的需求，甚至记得几位熟客的糖度偏好。
他像个嵌入这台城市机器里的合格零件，运转良好，无声无息。
午后的短暂闲暇，他靠在操作台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阳光透过玻璃，在光洁的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沾了水渍的台面上划过，勾勒着一些无意义的线条，最终，它们隐约构成了一片繁复的、类似星云状的图案。
“小沈，发什么呆呢？”
店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星猛地回神，迅速抹掉水渍，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没什么，店长，在想晚上要不要补点珍珠。”
店长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年轻人，踏实干！
别看咱们店小，干好了不比那些坐办公室的差。
我当年……”店长的“当年”沈星己经能倒背如流。
他微笑着点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片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踏实？
他当然踏实。
他踏实得像墙角那株无人问津的绿萝，靠着一点残光和水渍，就能活下去，但也仅仅是活下去。
他内心深处，始终燃烧着一簇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火苗。
那是对“不凡”的渴望，是对“远方”的想象。
他曾梦想当个天文学家，痴迷于星空的浩瀚与神秘，但现实是高中毕业后就辗转于各个打工场所，最终在这家奶茶店暂时安顿下来。
那些星图、宇宙、未解之谜，被压缩成手机里几个偶尔点开又快速关掉的科普公众号，成了他贫瘠精神世界里一点微不足道的点缀，是困兽偶尔抬起头，从笼子缝隙里窥见的一丝虚假天光。
＞＞＞傍晚，人流渐稀。
一个穿着西装、满脸疲惫的男人走进来，点了杯最苦的柠檬茶。
“生活就像这杯茶，对吧？
又酸又涩，还得自己咽下去。”
男人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像是在对沈星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星愣了一下，默默地在杯子上画了个简单的笑脸，递了过去：“先生，您的茶。
加点糖，也许会好一点。”
男人看了看那个拙劣的笑脸，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拿着茶走了。
看着那略显佝偻的背影融入夜色，沈星心里那点关于“不凡”的火苗，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个连糖都舍不得给自己加的人呢？
所谓的渴望，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改变，又能改变什么？
＞＞＞深夜十一点，沈星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关上店门。
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但白日的喧嚣己沉淀为一种空洞的背景音。
他习惯性地戴上耳机，随机播放着歌单，走向那条回出租屋的、灯光昏暗的近路小巷。
耳机里，一首老歌恰好在唱：“……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沈星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山和大海，是早晚高峰的地铁；他的人山人海，是奶茶店外排起的长队。
巷子很深，很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应着自己。
走到中段时，一阵没由来的心悸让他停下了脚步。
耳机里传来刺耳的电流杂音，歌声扭曲、断裂。
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方巷子尽头的空间，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一样，开始不正常地扭曲、波动。
墙壁和地面的界限变得模糊，光线被毫无逻辑地折叠、拉伸，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旋涡。
那感觉，不像是有东西要出来，而是那片“空间”本身，正在溶解。
沈星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常识无法解释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
就在那片扭曲的空间中心，一道更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影缓缓渗透出来，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散发着让沈星灵魂都在战栗的冰冷和恶意。
是幻觉吗？
加班太累出现的幻觉？
但那实质般的压迫感，那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寒意，无比真实地告诉他——这不是梦！
暗影如同活物，锁定了他，悄无声息地蔓延过来。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沈星想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黑暗迫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冽的冷光，如流星破空，自他头顶上方一闪而逝！
“锵——！”
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在狭窄的巷道中回荡。
那道冷光精准地斩入扭曲的空间，瞬间将蔓延的暗影撕裂、驱散。
光芒过后，空间的异常波动如同潮水般退去，巷子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凛冽气息，证明着那不是幻觉。
沈星心脏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他猛地抬头，循着剑光西处望去。
巷子一侧低矮的屋顶边缘，不知何时，站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月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夜风拂动着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她手中并未持握任何明显的武器，但沈星却仿佛能看到，在她周身，有无数细碎的、清冷如星辰的光点在缓缓流转、消散。
她低下头，清冷的目光落在沈星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关切，只有一种看待“偶然被卷入的无关路人”的淡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一秒，或许更短。
女子什么也没说，身形向后一飘，如同融入夜色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屋顶的另一侧。
巷子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沈星，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世界观，在这一刻，碎裂得彻彻底底。
他平凡、重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在这一夜，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星辰剑气，彻底斩断。
而命运的齿轮，己于无声处，轰然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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