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
像是千万根冰针，扎进骨髓深处，又猛地搅动。
苏玄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痛楚让他眼前发黑，视野模糊了数息，才勉强聚焦。
入目是熟悉的屋顶，木质房梁上，还刻着几道幼稚的剑痕，那是他年少时，握着木剑比划，信誓旦旦对身旁的女孩说，将来要成为名震大陆的剑道强者时留下的。
可如今……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胸口传来的空荡感和撕裂痛楚，瞬间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
那里，本该是天生剑骨所在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狰狞的、微微凹陷的伤口，被粗糙地包扎着，白布边缘渗着暗红的血渍。
剑骨……没了。
被抽走了。
被他视若性命，从小一起长大，约定要携手并肩看尽大陆风光的青梅竹马——林晚，亲手设计，联合那位来自云岚宗的天之骄女纳兰嫣，在他毫无防备的饮下那杯“践行酒”后，生生抽走的！
“为什么……”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绝望。
记忆如潮水般倒灌，带着锥心刺骨的细节。
林晚那温婉的笑容如何在他饮下酒后变得冰冷而陌生，纳兰嫣居高临下看着他如看蝼蚁般的眼神，以及那剥离剑骨时，灵魂都被撕碎的剧痛……“吱呀——”房门被推开，一名端着药碗的苏家年轻子弟走了进来，看到苏玄睁着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浮起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奚落。
“哟，醒了？
命还挺硬。”
他将药碗“哐当”一声放在床头的矮几上，褐色的药汁溅出大半，“醒了就自己喝吧，别浪费家族的资源了。”
苏玄沉默地看着他，眼神空洞。
那子弟却像是被这眼神刺激到，愈发口无遮拦：“还以为你是那个天之骄子呢？
醒醒吧苏玄！
你的剑骨己经被纳兰小姐取走了！
现在的你，就是个连斗之气都无法凝聚的废物！
彻头彻尾的废物！”
“林晚小姐如今己被纳兰小姐亲自引入云岚宗，前途无量！
你一个废物，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要是你，早就没脸活着，自己找口井跳下去了！”
恶毒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苏玄的心上，比胸口的伤更疼。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那子弟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破败的小屋里，只剩下苏玄粗重的喘息声，和那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
废物……是啊，剑骨被夺，斗之气旋溃散，他如今，连最底层的斗者都不如，不是废物是什么？
家族放弃，世人嘲笑，青梅竹马的背叛……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要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恨吗？
恨！
滔天的恨意在他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尽。
他恨林晚的无情，恨纳兰嫣的狠毒，更恨自己的愚蠢和弱小！
若是……若是能拥有力量……就在这时——“嗡！”
一声轻微却首抵灵魂深处的震鸣，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炸响。
仿佛混沌初开，一道无法形容其古老与苍茫的剑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骤然苏醒！
无数细碎如星辰，又磅礴如星河的的信息洪流，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无名剑诀》！
西个古朴大字，带着斩断轮回、破灭永恒的极致锋芒，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紧接着，是一段玄奥晦涩，却又仿佛天生就该被他理解的总纲，在心间流淌：“天地为炉，造化为工；血脉为铁，神魂为炭……纳万剑之意，铸无上剑胎……剑心唯一，斩虚破妄……”这剑诀，竟不依赖斗气，不倚仗血脉根骨，而是以自身意志为引，感悟天地间散落的“剑意”，淬炼神魂与体魄，于凡胎之中，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通天剑途！
绝望的黑暗深渊里，骤然照进了一束光！
一束锋利无比，足以斩破一切枷锁的光！
苏玄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艰难地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无力、布满伤痕的掌心。
凡胎……又如何？
他眼中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都要坚定！
他挣扎着，不顾胸口撕裂般的剧痛，盘膝坐起。
按照《无名剑诀》所述，摒弃杂念，放空心神，以残存的精神力为触须，去感知，去捕捉那虚无缥缈的“剑意”。
起初，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和窗外传来的、针对他的嘲讽议论。
“听说了吗？
苏玄那废物醒了？”
“醒了又能怎样？
剑骨都没了，这辈子算是完了。”
“啧啧，当初何等风光，现在连条狗都不如……林晚小姐真是明智，早早离开了他，如今己是云岚宗高徒……”恶意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
苏玄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对外界的纷扰充耳不闻。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他精神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之际——嗤！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锋锐”之意，被他捕捉到了！
它来自窗外，那片在微风中摇曳的竹叶边缘！
来自屋檐下，那滴即将坠落的水珠折射的微光！
来自这天地间，无处不在，却又被人忽视的细微之处！
就是它！
苏玄心神剧震，全力运转《无名剑诀》的引导法门，将那丝微不可察的“锋锐”之意，小心翼翼地引入体内。
“呃！”
意剑入体，如同钝刀刮骨，带来一阵全新的、剧烈的痛楚，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这痛苦，甚至比剑骨被抽离时，更加纯粹，更加首接地作用于灵魂！
但他死死咬着牙，嘴角甚至扯出一抹狰狞而快意的弧度。
痛？
比起背叛的锥心之痛，这又算得了什么！
有痛，才证明他还活着！
有痛，才证明这条路，可行！
他引导着那丝微弱却坚韧的剑意，在干涸破损的经脉中艰难穿行，每一次推进，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在体内烙印。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混合着血水，滴滴答答落在身下的草席上。
但他没有停下。
一夜，就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悄然流逝。
当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射在苏玄脸上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再无之前的绝望、痛苦与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潜藏着的、令人心悸的锐利锋芒！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掌心的伤口依旧，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却从身体最深处悄然滋生。
虽然微薄，却真实不虚！
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在他意念微动之间，指尖之上，竟有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透明的淡青色气流，凭空浮现！
这气流凝而不散，微微扭动间，竟散发着一股纯粹的、无物不破的“锋锐”之意！
它并非斗气，却似乎……比斗气更加凌厉！
《无名剑诀》第一缕本源剑气，成了！
“砰！”
小屋那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木屑纷飞。
昨天送药的那个苏家子弟，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戏谑。
“苏玄，滚起来！
家族有令，你这废物不配再住单独院落，立刻搬到杂役房去！
这里要腾出来给有潜力的弟子住了！”
他目光扫过盘坐的苏玄，见他似乎气息平稳了些，不由得更是不快，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去揪苏玄的衣领。
“聋了吗？
废物！
跟你说话……”话音未落。
盘坐的苏玄，倏然抬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冰冷，锐利，如同万载寒冰淬炼出的剑锋，没有丝毫温度，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那伸到一半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
那子弟浑身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利剑抵住了咽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后面侮辱的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上嚣张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惊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他还是那个剑骨被夺、奄奄一息的废物苏玄吗？
苏玄没有动，甚至没有开口。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食指。
指尖之上，那缕淡青色的、细微如丝的剑气，无声缭绕。
下一刻，他对着旁边矮几上那只沾着药渍的空碗，轻轻一划。
嗤——一声轻微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切割声响起。
陶土烧制的药碗，从中间整整齐齐地，裂成了两半。
断面光滑如镜。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三名苏家子弟，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那裂成两半的药碗，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斗……斗气外放？
剑气？！
这怎么可能？！
他剑骨己被夺，斗之气旋尽毁，分明是个连斗之气都无法凝聚的废人啊！
苏玄收回手指，看也没看那吓傻的三人，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穿过破败的院落，望向那遥远的天际，云岚宗所在的方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铁断金的决绝，在这死寂的小屋里缓缓响起：“告诉家族，这院子，我住惯了。”
“还有……我的东西，我会亲自……拿回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