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铁锁寒窗刺骨的冰冷。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海的最深处，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寒意和撕裂般的痛楚狠狠拖拽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浑浊的光线终于艰难地刺破黑暗。
林墨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
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气管深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干草上，身下是冰冷坚硬的石板。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尿臊、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令人窒息。
视线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狭小、低矮、不见天日的石室。
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方形孔洞，透进来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室内景象。
厚重的木门上嵌着一个同样狭小的送饭口，边缘磨损得发亮。
墙壁布满深色的污渍和一道道令人心悸的、深浅不一的抓痕。
一条沉重的铁链，一端锁在墙角嵌入石壁的铁环上，另一端锁住了他的右脚踝。
冰冷的铁器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
诏狱！
这个只在历史书上见过的名词，带着血腥的铁锈味，狠狠砸进林墨的脑海。
那个青衫人“周先生”……把自己带到了京城？
首接送进了锦衣卫的诏狱？！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荒谬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右腿的剧痛和浑身的虚弱让他立刻跌回草堆，铁链哗啦作响。
“省点力气吧，新来的。”
一个嘶哑、虚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浓重的江淮口音。
林墨这才注意到，石室的另一个角落，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影。
那人穿着同样破烂不堪的囚衣，花白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脸上满是污垢，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微光。
“这里是北镇抚司诏狱…进来的，没几个能囫囵个出去。”
老囚徒咳嗽了几声，声音像破风箱，“看你这样子…像是条过江的鱼？
冲撞了哪路神仙？”
林墨沉默着，心脏冰冷地下沉。
他回想起昏迷前那个青衫人意味不明的微笑，那句“风口浪尖”，还有腰间那块刻着“周”字的木牌。
是善意？
还是更深的陷阱？
利用完他揭穿神棍的价值，然后把自己当作某种筹码或替罪羊丢进这人间地狱？
“怎么…不说话？
吓傻了？”
老囚徒见他不答，自顾自地絮叨起来，“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吃过苦…进了这儿，骨头再硬也得软…听老汉一句劝，该认的认，该画的押画了…少受点皮肉之苦…”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牢门外。
“哗啦——”送饭口的小门被粗暴拉开，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丙字七号！
吃饭！”
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被塞了进来，里面是半碗看不出颜色的糊状物，散发着馊臭的味道。
老囚徒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了过去，抓起碗就往嘴里扒拉，发出呼噜呼噜的吞咽声。
林墨看着那碗“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他知道，必须活下去。
他强迫自己爬过去，伸出手。
“啪！”
一只穿着破旧官靴的脚猛地踩在他手腕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骨头踩碎！
林墨痛哼一声，抬头，对上一张年轻却充满戾气的脸。
一个穿着黑色罩甲、腰挎绣春刀的小旗官，正居高临下、充满恶意地俯视着他。
“新来的？
懂不懂规矩？”
小旗官脚下用力碾了碾，林墨疼得额头青筋暴起，“进了这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想吃饭？
先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
旁边扒饭的老囚徒吓得浑身一抖，缩回角落，连咀嚼都不敢发出声音。
林墨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血腥味。
疼痛和屈辱像毒蛇噬咬着神经。
磕头？
叫爷爷？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尊严是比食物更奢侈的东西。
但骨子里属于现代科研工作者的那份倔强和骄傲，让他无法低下头颅。
他抬起眼，毫不退缩地与那小旗官凶戾的目光对视着。
尽管狼狈不堪，尽管虚弱欲死，那双眼睛里没有哀求，只有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硬光。
小旗官被这眼神看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妈的！
骨头还挺硬！”
他猛地抽回脚，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给你松松骨……张彪！
又在耍威风？”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突然从甬道另一侧传来。
那小旗官浑身一僵，脸上戾气瞬间消失，换成一副谄媚的笑容，转身行礼：“哎哟，是赵百户大人！
小的管教新犯，怕他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一个身着飞鱼服、体型魁梧、面容冷硬的军官走了过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装束、面无表情的力士。
他的目光扫过牢内，在林墨脸上停顿了一下，随即落在那个瑟瑟发抖的小旗官身上，冷哼一声：“滚远点！
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是是是！
小的这就滚！”
张彪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退开。
赵百户的目光重新回到林墨身上，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审视一件器物。
“丙字七号，林墨？”
他拿出一卷文书对照了一下，“龙游县送来的那个‘妖言惑众’、伤了周县尊亲随的狂徒？”
周县尊？
龙游县？
林墨心中剧震！
那个青衫人，竟然是龙游县的县令？！
他把自己送进了锦衣卫诏狱，还安了个“伤亲随”的罪名？！
赵百户没等他回答，收起文书，语气冰凉：“奉指挥使大人钧令：‘好生看管，不得有失’。
你小子，看来有点名堂啊。”
他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好好养着吧，‘贵人’说不定哪天要见你。
别想不开寻死，更别妄想逃走…这里的墙，比你想的厚。”
说完，他不再看林墨一眼，带着力士转身离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幽深的甬道中回荡，渐渐远去。
牢房里恢复了死寂。
只有老囚徒压抑的喘息和林墨腕骨钻心的疼痛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贵人？”
老囚徒缩在角落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赵屠夫…亲自来说‘不得有失’？
还要‘贵人’见你？
小子…你，你到底惹了多大的祸？”
林墨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急促地喘息着。
腕骨似乎没有断裂，但剧痛依旧。
赵百户的话像一团更加浓重的迷雾笼罩下来。
周县尊（县令）诬陷他伤人？
锦衣卫指挥使亲自下令“好生看管”？
还有那个神秘的“贵人”？
自己这个手握失效打火机、浑身是伤的穿越者，在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恐怖机器的诏狱里，究竟变成了谁手中的棋子？
那个“周”字木牌，代表的究竟是地方县令的身份，还是更深不可测的牵连？
就在这时，送饭口的小门突然又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隙！
林墨和老囚徒都吓了一跳，警惕地望去。
没有碗，没有食物。
一只沾着新鲜泥土、指甲开裂的手，飞快地塞进来一个揉成小团的、极其粗糙的草纸团，迅速丢在了林墨脚边的干草堆上！
然后，那只手立刻消失在门洞外，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如鬼魅。
林墨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强忍着疼痛，飞快地将那团草纸捡起，藏在手心。
老囚徒也看见了，他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林墨攥紧的拳头，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惊恐地往墙角又缩了缩。
林墨背对着牢门和那个窥视的孔洞，在黑暗的掩护下，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个被汗水微微濡湿的草纸团。
纸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用炭条（或是烧焦的木棍）匆匆写就、歪歪扭扭、却如同惊雷般劈入林墨脑海的字：徐阁老有令：此人必死于牢中！
速速自决，尚可保家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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