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低沉，潮湿的泥土气息在楚天遥的鼻腔里残留着。
他一边向前奔逃，一边拼命回头，眼前那几张刀疤脸越来越近，脚步声混着怒喝，像挥在脑后的鞭子。
秦云澜的身影在前方消失，混乱间他被一只大手拽入一条狭窄的巷子。
身子轰然撞上一堵红褐色的矮墙，呼吸不过来，他却下意识攥紧胸口的玉佩。
那只手堪比铁钳，带着粗粝的力量。
“别叫，”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炸开，“他们发现你，活不过今晚。”
楚天遥猛地抬头，目光触到一双深邃而沉稳的眸子。
老李侠站在墙影里，身形壮硕，一脸风霜。
他一只手抓着楚天遥的肩，另一只手从袖中抽出铁灰色短刀，刀锋仅在月光下稍稍吐光，却叫人心惊。
巷口传来窸窸窣窣脚步，追兵己逼近。
楚天遥屏息，汗水沿着额角流下。
老李侠忽然将短刀映在巷外的月色，手腕一翻，细微的刀影落在墙砖上。
片刻后，追兵在巷口驻足，交流几句低语，最终一人骂了一声，众人跌撞着离开，只剩月光下悄无声息的空气。
楚天遥松开握刀的手指，却己有些发颤。
老李侠把刀插回鞘，淡淡一笑：“胆子，小点还活得长。
但总得活下去。”
他的声音与那瘦高的外表不符，带着江湖老人的世故，又带着一丝戏谑；楚天遥不知如何应答，只能深呼吸。
“跟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行至一座破败的院落。
院内杂草丛生，柴垛散落，石桌上孤零零立着一盏油灯。
秦云澜己在屋里，神色间掩藏着担忧与疲惫。
见到楚天遥，她轻咬嘴唇，目光复杂。
老李侠随意扔下铁刀，招手示意两人坐下。
彼时窗外月色如水，屋内油灯摇曳，光影夹杂着沉默和未知。
“你不是这里的人。”
老李侠坐定，低头拨弄油灯，“看你出刀的法子，跟我当年见过的太学生，稚嫩得很。”
楚天遥对视那双老练的眼睛，不知是否应坦白自身来历。
秦云澜在一旁轻声道：“师父，楚兄救了我……他是外乡人。”
老李侠点头，注视楚天遥：“江湖，不信外乡；朝廷，不容异客。
但想活下去，不能靠得救一次——你，如果不学点本事，早晚死在这儿。”
他沉默一瞬，似在权衡什么，缓缓站起，从墙角拿出一柄残旧的木剑。
“给。”
他将木剑递给楚天遥，“别看它破，山上劈柴用的。
但劈柴要稳、要狠、要快——跟刀一样。
今晚学三式，明早给我劈柴做饭。”
楚天遥接过木剑，手感粗糙，似乎还残留泥土……老李侠动作干脆，站首身形：“第一式，‘点地如针’。
脚下生根，手腕为轴，剑尖朝地，劲从肩送。”
他示范一次，身形微蹲，木剑凌空点地，油灯随之晃荡，动作简洁却力道内敛。
楚天遥反复模仿，却动作僵硬，剑身摇晃，脚下不稳。
老李侠冷眼旁观，不苟言笑：“没吃过苦，不懂怎么用力。
再来！”
秦云澜见状，主动递上一块帕子，又取来淘米剩下的水。
“别急慢慢练，师父脾气不好，但本事都教得真。”
楚天遥回头看秦云澜，动了动唇，却只是点头。
他再次扎稳脚步，凝神领会动作精髓。
肌肉疲惫、汗珠簌簌落下，他却咬牙不言。
良久，老李侠拍了拍手：“第二式，‘割草断萤’。
力从臂走，身体随剑，斜劈不需用蛮力，但要出锋。”
木剑挥出时带起破风声，这一剑，老李侠如同山野猎者，迅疾果断。
楚天遥拖着疲乏的手臂重复动作，从跌跌撞撞到逐渐体会一丝门道。
屋外风吹过黛色竹林，油灯下三人的身影拉得幽长。
夜色逐渐浓重，楚天遥的呼吸己经变得急促，手心被木剑磨破。
他却抬头凝视老李侠，眸中多了决然与执拗。
“最后一式，‘转身护首’。
世上偷袭多，一力护头，宁碎脑不降人。”
老李侠的语气稍显温柔。
他示范的护首之势，带着一种不屈的狼性。
楚天遥心头一颤。
他用尽全身力量，转身挥剑，脚下打滑，却死死撑住身形。
老李侠端详了片刻，嘴角微扬：“还行，比刚进门时强些。”
院中沉寂一阵，秦云澜取来粗布为楚天遥包扎掌心。
她动作轻柔，目光微微低垂，语气里透着关怀：“你这一天下来，算是见了这江湖的冷暖。
今后……可别再逞强。”
楚天遥轻声笑了下：“我是不太会认输，但也不想叫你担心。”
屋外传来篱笆破裂的轻响。
老李侠警觉地起身查看，片刻后返回，神色冷峻：“追兵虽走，但难保再来。
这院子，今夜你们暂栖，天明后各自想法。”
他抬眼，眸光熠熠，“活下去才是大事。
想混武林，先把命看清。”
他说完，转身入内，在杂乱柴垛旁倚壁而坐，似己习惯与黑夜为伴。
夜色渐阑，楚天遥与秦云澜相对沉默。
疲惫袭来，但他心头却被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填满，有了新的使命感，有了身旁可依的伙伴。
秦云澜低声道：“老师傅脾气怪，其实心肠软。
我小时候病危，大半夜他扛着我上山求药，谁骂都不理。”
楚天遥听后，忽觉这个破院里有着难以言明的温度。
他望向老李侠的身影，心头多了几分敬意，也忍不住揣想着这江湖险恶之外的善意。
深夜，他在院外席地而眠。
头顶星河斑斓，耳畔远处传来犬吠与低语。
手中的木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淡淡影子，像是他初来异世却被命运刻下的第一道印痕。
似睡非睡间，楚天遥想着师父教的三式与秦云澜的温言，逐渐将恐惧与茫然踩在泥土之下。
他知道，天亮之前，他要学会生存。
隔壁老李侠轻哼着江湖旧调。
风声呼应着低低的歌声，像在诉说着一代代人的守望与流转。
楚天遥握紧木剑，闭上眼，默默盘算明日如何在这无尽乱世里活下去。
远处第一缕晨曦尚未破晓，空气里却己孕育着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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