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也好”，轻飘飘的，却像两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玄诚子和所有青云宗弟子的脖颈上。
山门前死寂一片，连风声都仿佛凝滞。
只有玄诚子额头磕在青石上的细微回响，和他粗重、惶恐的喘息。
林晚的目光越过他，扫过那黑压压跪伏的人群，扫过柳惊鸿那张失了血色的俏脸，最后，落在那光华流转、却不再为她敞开的护山大阵上。
三年了。
这山门，还是这般气象万千。
只是当初逐她出门时，是何等决绝，如今跪迎她归来，又是何等讽刺。
她握着铁剑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这柄剑，随她饮过北漠风沙，斩过南海恶蛟，锈迹之下，是无数个生死瞬间磨砺出的锋芒。
它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年，她是如何从泥沼里一寸寸爬出来的。
“扫地的，也好。”
林晚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玄诚子浑身一颤，几乎瘫软在地。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卑微：“谢剑神！
谢剑神开恩！
弟子……不，老奴……老奴这就去拿扫帚！”
他竟真的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去寻那扫帚，姿态狼狈得如同最下等的仆役。
“不必了。”
林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她缓缓将铁剑从背后取下，动作随意，就像拂去肩上的尘埃。
那锈迹斑斑的剑身，在清晨的微光下，并无光华，却让所有看到它的人，心头发寒。
“我这把剑，许久未饮血了。”
她淡淡地说，目光平静地看向玄诚子，“今日归来，见故地尘垢甚厚，不如……就用它来扫一扫吧。”
话音未落，她手腕微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剑光。
只是平平无奇地，朝着那坚固无比的青云宗护山大阵，轻轻一划。
“嗤——”一声轻响，如同裂帛。
那凝聚了青云宗数代心血、足以抵挡元婴修士全力攻击的护山大阵光幕，在那柄生锈铁剑面前，脆弱得像是纸糊的一般，应声被划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光幕上的灵光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水泡，迅速黯淡、湮灭！
阵基处传来数声闷响，显然是维持阵法的灵石或法器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纷纷爆裂！
“噗！”
几位主持阵法的长老受到反噬，当场喷出鲜血，面如白纸。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消失的光幕，看着被轻易撕裂的宗门屏障。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这……就是剑神之威？
玄诚子脸上的狂喜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他这才明白，林晚口中的“扫地”，绝非他想象中那种屈辱的劳作。
她是要用这把剑，扫清这宗门积攒了三年的、乃至更久远的“尘垢”！
林晚提着铁剑，迈步，踏过了那道曾经将她拒之门外、如今己形同虚设的山门界限。
她的脚步落在青云宗内部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这声音，此刻听在众人耳中，却比惊雷更令人胆寒。
她走得很慢，目光平静地扫过两旁熟悉的亭台楼阁，一草一木。
弟子们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生怕那柄可怕的铁剑下一刻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柳惊鸿更是缩在人群后，牙关打颤，连看都不敢再看林晚一眼。
林晚没有理会他们，径首朝着灵剑台走去。
那里，是她荣耀的起点，也是她跌落尘埃的终点。
玄诚子连滚爬爬地跟在后面，不敢靠近，又不敢不跟，脸上己无半分人色。
灵剑台依旧宽阔，石砖依旧冰冷。
三年前的血迹早己被风雨洗净，但那日的羞辱，却刻骨铭心。
林晚在台中央站定，缓缓举起铁剑。
她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仰头，望着青云宗上空那片湛蓝的天。
然后，她将剑尖，轻轻点在了台面正中心。
“嗡——”一声低沉的剑鸣，以铁剑为中心一圈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
这涟漪过处，并无破坏，却带着一种涤荡灵魂的力量。
跪在远处的弟子们，凡心中有愧、曾欺凌过林晚或有其他龌龊念头者，皆感到心神剧震，仿佛内心最阴暗的角落被这道剑意照亮，无所遁形，冷汗涔涔而下。
玄诚子更是闷哼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十岁，腰背佝偻下去。
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剑意扫过他的丹田紫府，他苦修数百年的修为，竟在这轻描淡写的—“点”之下，隐隐有溃散之兆!这是警告，更是惩戒!林晚收回铁剑，重新背在身后。
她转过身，看向面如死灰的玄诚子，和那些噤若寒蝉的青云宗门人。
“尘垢己扫。”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自此之后，青云宗是存是亡，与我无关。”
她顿了顿，目光最后掠过这片承载了她太多记忆的土地，掠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山门外走去。
步伐依旧沉稳，背影在晨曦中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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