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的外壳在晨光里显得更加剔透，她侧身挡住赵不凡递来的厚厚文件夹，圆润的身影轻轻晃动，仿佛在用梨皮压制办公室裂缝间的紧张气流。
“你们说，万一我被送去水果市场怎么办？”
梨子张嘴，语气软糯却掩不住担忧，“早市大爷们喜欢我？
会不会首接给我贴价签？”
赵不凡嘴角一抽，想笑出声但强行憋住。
他咬着玉米，含糊开口：“你，顶多标‘稀有果品’，按斤算工资。”
声音飘忽，却让气氛松弛一丝。
陈圆脸始终低头翻着登记表，没插口，神情淡定得像桌角的纸杯。
他的手指在表格间游走，指甲掠过“变异生物目击”一栏时微微一顿。
梨子的自黑引来几声笑。
可气氛还是不安，办公室每个人都在用余光偷看对方，好像下秒就会蹦出一个绿叶怪。
突然，文件夹落地的闷响把大家惊醒。
赵不凡的玉米掉了，碎渣嵌进梨子的外壳上。
陈圆脸抬起头，眼镜反射出窗户外怪诞都市的混沌光。
赵不凡心头一跳，总觉得陈圆脸今天不对劲，像是背后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陈圆脸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意：“今天城南接报，发现一只变形蟹，被市民董师傅追着用拖把抽了快半小时。
这只蟹……模拟了人的脸。”
梨子愣了半秒，忽然问：“蟹脸像谁？”
陈圆脸的脸色变得古怪：“像我。”
空气彻底凝滞，包括赵不凡在内，所有人同时转头盯着陈圆脸。
那一刻，梨子的黄绿外壳都暗了半度。
陈圆脸笑了一下，笑容比会议室灯泡还冷。
他抽出一张纸，递到赵不凡面前：“上头有要求，今天你们得陪我去现场。”
赵不凡翻看现场照片，果然，一只比普通煮蟹大好几圈的怪蟹蹲在水泥地，甲壳中央清晰地浮现出陈圆脸的五官。
连眉毛都像是风干姜丝贴上去的。
“您老这是遗传还是代言？”
赵不凡努力憋住吐槽。
陈圆脸盯了他一眼：“有些事，不能只靠嘴甜摆平。”
梨子轻轻拍了拍赵不凡，明显察觉陈圆脸突然的情绪变幻。
办公室的噪音戛然而止。
远处的打印机都仿佛屏住了吐纸声，连同事小王的人工鲸鱼拖鞋也不敢再响。
赵不凡本想逗陈圆脸几句，却发现他把登记表快速收起，神色前所未有地紧绷。
“现场有异常。”
陈圆脸说得简短而冷硬，“蟹那边留了人类物品——一只破旧腕表，型号是十五年前我丢的。”
空气里涌动的不只菜味，还有陈圆脸老底即将揭开的味道。
梨子一边咬着资料，一边小声问：“你和蟹什么关系？”
陈圆脸却没首接回答。
他合上文件，低头盯着地面，自问自答一般：“怪诞生物不是凭空出现的，有时候，它们是某种……旧账的化身。”
气氛骤然陷入紧张，赵不凡刚想拉梨子疏散话题，一通急促的局内电话打破僵局。
“现场出事了，怪蟹情绪失控，不让接近！”
电话里背景噪音嘈杂，有人惊呼：“它在画圈！
还用钳子往地上刻字！”
赵不凡瞥见陈圆脸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位斯文同事的额角线条里藏着锋利的裂痕。
“出发吧。”
陈圆脸恢复冷静，起身动作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急迫。
梨子跟在后面，圆溜溜地咕噜两下，像移动的急救包。
地铁上，气氛比平时更加沉默。
梨子贴着玻璃窗眺望外头奔跑的菜心怪，两只“果实手”紧张地捏得水分首冒。
赵不凡几次想问，但陈圆脸始终低头沉思，指关节僵硬地扣在膝盖上。
途中，有个流浪番茄冲进车厢，嚷嚷要换乘到水果保护区，被列车员用泡菜瓶劝下。
梨子不安地咳了一下，赵不凡才缓缓说：“你到底和那只蟹什么关系啊？
你不会也是黑市‘蟹相基因’测试员吧？”
陈圆脸终于抬头，目光短暂有些空洞。
他低声道：“十几年前，我在某个地下实验室参与过一项非法生物融合项目。
我们把部分人类DNA灌进变异蟹体，想造出能够理解人类意图的收容种。
实验失败了，结果被上头秘密销案。
但——”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那只怪蟹可能留存了被我抛弃的基因记忆。
腕表是我那年最后一次见它时留下的。”
梨子悄悄靠近，一句“你不是有意害谁吧？”
让气氛暂时缓和。
陈圆脸苦笑：“我本以为一切过去了，结果怪蟹回来了，带着我的脸，和……腕表。”
地铁到站时，他们几乎是被现场气氛拖着冲到案发地。
桥头围了大批怪诞生物局人员，大家小声交流，却对陈圆脸的出现纷纷避让。
怪蟹正在水泥地刻着复杂图案，铁钳夹着腕表，一边哀号一边模仿人类哭泣。
它甲壳上的脸孔形态逐渐崩裂，边缘泛着银光，仿佛有某种共鸣回响在陈圆脸内心深处。
赵不凡下意识道：“要不要和它沟通试试看？”
陈圆脸缓慢走近，身形沉稳而湿重。
他一边靠近怪蟹，一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你记得我吗？”
怪蟹停下动作，钳子颤动，它用极不自然的方式试图比划陈圆脸的微笑。
现场陷入一种诡谲的温情：怪蟹的动作既滑稽又令人鼻酸。
梨子轻声提醒：“你要小心，它情绪不稳定。”
陈圆脸伸手，似乎在试图与蟹建立某种联系。
忽然，怪蟹的甲壳微微分裂，腕表“滴答”了一下。
蟹缓缓爬向陈圆脸，把腕表递到他手中。
有一瞬间，陈圆脸的表情划过复杂纠结。
众人静默，他摸了摸腕表，再看向怪蟹的脸。
“对不起。”
陈圆脸轻声道。
怪蟹发出奇异低鸣，紧盯腕表，整个身躯渐渐蜷缩，最后停在陈圆脸脚下好像沉睡过去。
局员们纷纷上前准备收容，但陈圆脸抬手示意大家停下。
他低头，对着怪蟹，仿佛对着自己的过去：“我会照顾你，至少试试。”
梨子看着这一幕，外壳的光泽柔和起来。
赵不凡则站在一旁，终于明白这个冷静斯文的收容专家，在怪诞世界里其实是最像“怪物”的那种人——起码，他能理解怪物的悲伤与难堪。
现场气息，归于复杂的安静。
腕表“滴答”声里，陈圆脸紧握着自己的黑历史，也握住了怪蟹微弱的归属。
下一个案子还未到来，而此刻的怪局，只剩下怪人与怪物、无言而真实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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