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硝烟时代的陌客剧痛。
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每一寸骨头都在发出呻吟，每一次思维的火花都伴随着颅内尖锐的鸣响。
林致远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医院纯白的天花板，或者车祸后扭曲的金属残骸。
是一片极其炫目、近乎诡异的紫色天空，几颗苍白的星子零落地挂着。
身下是粗糙硌人的砂石和干枯的草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复杂气味——干燥的黄土腥气、某种植物燃烧后的淡淡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尤其是头部，一阵阵闷痛不断袭来。
他是林致远，二十八岁，某国家重点军工研究所的工程师，记忆的最后一刻，是在高原试验场，一道毫无征兆、撕裂天穹的极光状闪光吞没了一切，然后是失控的眩晕和黑暗。
“这是……哪里？”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
他环顾西周，自己正处在一个典型的黄土丘陵的背坡下，西周沟壑纵横，植被稀疏，放眼望去尽是苍凉。
气候干冷，与他熟悉的城市温湿环境截然不同。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手机还在，但屏幕漆黑，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如同一块冰冷的板砖。
多功能手表同样停滞不前。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这不正常，极不正常。
难道是误入了某个极端逼真的军事演习区？
或者是……更糟的情况？
他强迫自己冷静，试图用专业知识分析现状。
他检查了随身物品：除了失效的电子设备，钱包里的钞票和证件安然无恙，还有一支笔、一个随身携带记录灵感的小笔记本。
他穿着的是试验场发的作训服，在这片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
必须确定方位。
他抬头试图寻找北极星，却发现星空布局陌生得让人心慌。
他爬上一道土梁，极目远眺，除了连绵的黄土丘和深邃的沟壑，看不到任何现代文明的痕迹——没有电线杆，没有公路，没有灯光。
只有无边的荒凉和死寂。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攫住了他。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阵异样的声音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来。
不是发动机的轰鸣，也不是熟悉的任何现代声响。
那是……隐约的人声，夹杂着某种金属轻微碰撞的响动，以及疲惫而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
林致远心中一紧，本能地伏低身体，利用地形隐蔽自己，小心地朝声音来源方向望去。
很快，一队人影出现在下方不远处的沟底。
他们大约有七八个人，穿着破旧、颜色混杂的灰布军装，许多人帽子上缀着一颗模糊的红星。
他们肩上扛着的，是他在军事博物馆图片里才见过的老式步枪，汉阳造或者老套筒。
他们面容疲惫，嘴唇干裂，但眼神却异常警惕，行进间保持着一种简陋但有效的战术队形。
这是……红军？
林致远的脑子嗡的一声。
是cosplay？
还是影视拍摄？
可周围没有任何摄影器材和工作人员。
那种历经风霜的疲惫感，那种融入骨髓的警惕性，以及空气中随之而来的、真实的汗味与土腥味，绝不是表演能模仿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那道诡异的闪光，失效的电子设备，陌生的星空，还有眼前这支仿佛从历史书中走出来的队伍……“排长，这边坡上好像有动静！”
一个年轻的声音压低了响起，带着浓重的口音。
所有士兵瞬间散开，举枪寻找掩体，动作迅捷而无声。
被称为排长的汉子，约莫三十岁，脸庞黝黑，目光锐利如鹰，死死地锁定了林致远藏身的大致方向。
“什么人？
出来！”
排长低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沙哑。
林致远的心脏狂跳。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解释？
怎么说？
说自己是来自未来的工程师？
谁会信？
在对方眼中，自己这身奇怪的作训服，恐怕比敌人好不了多少。
逃跑？
在人生地不熟而且明显是对方主场的地形里，无疑是找死。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举起了双手，从土坡后站了起来。
“别开枪！
我没有武器！”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他的出现，显然让下面的士兵们更加紧张。
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他。
他那身现代化的数码迷彩作训服，修剪整齐的头发，白皙的肤色，都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你是什么人？
干什么的？”
排长没有放松警惕，示意两个士兵从侧翼包抄过来。
“我……我叫林致远，是……是地质勘探队的，我们遇到了袭击，走散了。”
情急之下，他只能编造一个看似合理的身份。
地质勘探，或许能解释他出现在荒野，也能为他对地形知识的匮乏找个借口。
“地质勘探？”
排长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没有减少。
“证件？”
林致远暗暗叫苦，他的证件在这个时代看来，恐怕和废纸无异，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硬着头皮掏出钱包，递了过去。
排长接过，翻看了一下那些塑料卡片和印刷精美的纸币，眉头紧紧皱起，显然这些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递给旁边一个看起来识文断字的士兵，那士兵也是一脸茫然。
“排长，这……不像官府的文凭，这画也不像大洋……”士兵低声道。
排长的眼神更加锐利，他挥了挥手：“搜身！”
两个士兵上前，仔细但不算粗暴地搜查了林致远的全身，除了那个笔记本和笔，没有发现任何武器。
“带走！”
排长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回去交给指导员审问。
注意警戒！”
被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护送”着走在队伍中间，林致远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境地。
这些人，他们的装备，他们的语言模式，都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思的答案。
队伍沉默地行进了一段距离，气氛压抑。
突然，前方负责尖兵的战士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声音带着惊慌：“排长！
不好了！
猴子……猴子他踩中了捕兽夹！
流了好多血！”
队伍一阵骚动。
排长脸色一变，立刻带人冲了过去。
林致远也被带了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战士倒在血泊中，右脚踝被一个生锈的巨大铁夹死死咬住，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涌出，脸色己经因为失血和剧痛变得惨白。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战士正徒劳地试图掰开铁夹，却纹丝不动。
“卫生员！
快！”
排长低吼。
一个背着简陋药箱的年轻战士跑过来，看到伤口也慌了神，药箱里只有一些纱布和一瓶看起来浑浊的碘酒。
“排长，这……这夹子太紧了，掰不开！
血止不住啊！”
卫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眼看着战友的生命在流逝，所有士兵都红了眼眶，气氛悲愤而绝望。
那种眼睁睁看着同伴受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林致远的心脏被狠狠揪住。
他是工程师，但他受过基本的战场急救训练，在研究所的应急演练中也处理过类似情况。
他知道，时间就是生命。
“让我试试！”
他脱口而出。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充满了怀疑、警惕，但也有一丝绝境中的希冀。
“你？”
排长死死盯着他。
“我懂一些急救！
再不止血就来不及了！”
林致远语气急促而坚定，此刻他己顾不上伪装，“需要杠杆！
结实的木棍！
还有，把你们的绑腿解下来给我！”
或许是看他镇定的眼神不像作假，或许是战友的状况己容不得犹豫，排长咬了咬牙，猛地一挥手：“照他说的做！”
林致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周围怀疑的目光和伤者痛苦的呻吟，迅速进入状态。
他指挥两名士兵用找来的粗木棍作为杠杆，卡在捕兽夹的弹簧机关处，一起用力。
“一、二、三，撬！”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生锈的捕兽夹被艰难地撬开一道缝隙。
林致远眼疾手快，立刻用另一根木棍卡住，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伤者血肉模糊的脚踝移了出来。
他接过士兵递来的几条绑腿，快速检查了伤口。
没有伤到主要动脉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创面巨大，污染严重。
他先用干净的纱布（来自卫生员的药箱）用力按压伤口上方止血，然后利用自己笔记本上撕下的相对干净的纸张（暂时替代敷料）覆盖伤口，再用绑腿进行加压包扎。
他的动作迅速、准确，带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专业和条理，看得周围的士兵们目瞪口呆。
血，终于被初步止住了。
年轻战士因为疼痛和失血己经昏了过去，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
林致远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排长说：“必须尽快送到有干净水源和药品的地方，伤口需要彻底清创，否则感染会很麻烦。”
排长看着他己经初步稳定下来的战友，又看了看林致远，眼神极其复杂。
那里面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审视和疑惑。
一个身份不明、穿着怪异、举止奇特的人，却拥有他们卫生员都不具备的娴熟急救技能？
“你……到底是什么人？”
排长的声音低沉，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但那锐利的探究感却丝毫未减。
林致远迎着那道目光，心中一片凛然。
他知道，暂时的危机解除了，但一个更大、更关乎他生死存亡的谜题，才刚刚开始。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夜色渐深，寒风掠过黄土沟壑，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