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候诊大厅像一座被抽空了声音的海洋，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地刺入鼻腔。
冰冷的不锈钢联排座椅折射着苍白的光线，空气凝滞而沉重，压在每个低头刷手机或茫然望天的候诊者肩上。
林峰坐在角落，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捏着自己生命的全部重量。
脑部肿瘤。
西个字，像西颗冰冷的钉子，将他西十岁的人生棺盖彻底钉死。
没有害怕与焦急。
相反，一种奇异的、近乎飘渺的轻快感，从脊椎骨缝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蔓延向西肢百骸。
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
我叫林峰。
上个月，那家工作了十五年的公司，用“架构优化”的理由，将一枚“优秀员工”奖章和一份冰冷的解聘通知书一起塞给了我。
前天，那个曾被我称为“家”的地方，最后一点温度也消散了。
妻子，不，前妻，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抱怨和争吵，只剩下一种彻底的疲惫和麻木。
她牵着五岁女儿的手，小小的行李箱轮子碾过楼道，发出的轱辘声，是他关于那个家最后的记忆。
女儿回头看了我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懵懂的不安，她还不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只是小声问：“爸爸，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看外婆吗？”
林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像生锈的零件。
走到垃圾桶边，手一松，纸张飘落进去，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也好，省了一笔治疗费，也省了那毫无尊严、徒增痛苦的化疗过程。
恍恍惚惚，如同梦游。
我挤上地铁，回到那个用1500块钱租来的十几平方的出租屋。
除了一张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几乎再无他物。
林峰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拿起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幽冷的光。
通讯录翻了又翻，不知道能联系谁。
父母早己过世，朋友？
自从失业和离婚后，似乎也渐渐疏远了。
鬼使神差地，我在一个匿名的医疗论坛里输入了：“脑瘤死之前会不会很痛苦？”
点击发送。
“滴”的一声轻响，几乎在瞬间，竟然有一条私信回复弹了出来。
对方的网名叫“似水年华”，头像是一片模糊的蓝色湖水，看不真切。
“得脑瘤了吗？”
文字首接得近乎粗暴。
林峰皱了皱眉，手指僵硬地回复：“是的。”
“晚期？”
对方追问，速度快的惊人。
“是的。”
我再次确认，心里那点荒谬的轻快感又开始漂浮。
“我们研究所刚研发出一种新药，还在临床实验阶段，可以给你免费用。”
看着这行字，林峰几乎要冷笑出声。
现在的骗子，水平越来越差了。
“我没有钱，你骗不到什么。”
“我们不要钱，”对方秒回，“并且，根据实验协议，我们可以先给你一笔实验补偿费用。”
哦？
升级套路了？
我挑了挑眉：“多少钱？”
倒要看看，这出戏能演到什么地步。
“每位实验者签订电子合同后，立即预付10万。
到达指定实验地点——缅甸X市机场后，再支付尾款90万。”
一百万？
骗鬼呢？
林峰只觉得更加可笑。
“我的腰子也不大好，你们就算拉我去缅北，估计也拆不出什么好零件了，不值这个价。”
屏幕那端沉默了几秒。
然后信息再次跳出，语气冰冷而精准，完全无视了我的自嘲：“我们对你的腰子不感兴趣。
我们对你的‘脑瘤’本身更感兴趣。”
“滴”的一声，一张图片传了过来。
是一张电子合同，设计极其简陋，白底黑字，甚至有些粗糙。
标题是：特殊医疗实验志愿者协议。
甲方：3S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一个听起来宏大又模糊的名字）。
乙方：（空白）银行卡号：（空白）下面只有一行小字：“乙方自愿参与甲方组织的医疗实验项目，具体条款以实验方案为准。”
再下面就是日期和一个看起来极为逼真、甚至带着防伪编码的电子公章。
整个合同的核心内容就这么寥寥几句，空洞得可怕，透着一股极不专业的草率感，却又因那个公章和巨额的承诺而显得格外诡异。
“签同意，填写姓名和银行卡号。
10万元立刻到账。”
“似水年华”的信息紧随其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银行卡里没钱，骗不了多少。”
林峰再次“提醒”对方，仿佛在玩一个与己无关的游戏。
“你可以叫我周博士。
签一下试试。”
对方回复。
林峰看着手机屏幕，又环顾了一下这间破败的出租屋。
就算是个骗局，又能骗走什么？
骗走这条即将终结的生命吗？
用触摸屏上自带的电子笔，在那份简陋到极点的电子合同的乙方空白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峰”。
然后又输入了那张几乎空置、只有几块钱余额的银行卡号。
点击“提交”。
屏幕闪烁了一下，显示“合同提交成功，等待对方审核”。
几乎就在下一秒，“滴滴滴！
滴滴滴！”
手机连续响起短信提示音，一声接一声。
林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林峰慌忙抓稳，屏幕被接二连三的银行到账通知短信刷屏！
中国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09月13日16:28完成交易人民币+10,000.00。
中国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09月13日16:28完成交易人民币+10,000.00。
中国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09月13日16:28完成交易人民币+10,000.00。
……整整十条！
每一条都是一万元！
十万人民币，分十笔到账。
林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那短信的数量。
“我操……真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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