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东域这个边陲小镇的石板街上没什么人了。
陈无畏靠墙根喘着粗气，一身粗布短打全是泥灰，脸上那道疤在暮色里反着油光。
他个子高、肩膀宽，胳膊上的肌肉一疙瘩一疙瘩的，像是打多了架练出来的。
没人清楚他打哪儿来，只知道这人不怕疼、不怕丢人、更敢玩命。
混混们背后都喊他“疯狗无畏”。
今天他又干了一架。
对面是隔壁街的地头蛇赵三刀，带了五个人，拎着木棍铁链，凶神恶煞堵在街口，说这条街他们管了十年，轮不到外人插手。
陈无畏咧嘴就笑：“你管十年？
那你妈晓得你在外头冒充她儿子不？”
话还没说完，一棍子就砸他肩上了。
他晃了晃，没倒，反倒笑得更欢：“哎哟，劲儿挺大啊！
再来一下，我给你鼓掌！”
对面火“噌”地就上来了，赵三刀吼了一嗓子：“往死里揍！”
五个人一窝蜂冲上来，棍子铁链呼呼生风。
陈无畏不退，反倒往前一扑，故意把右边空出来。
最边上的愣头青冲太猛，脚下一滑，陈无畏一个肩撞顶上去——正中胸口。
那人“咚”一声仰面倒地，后脑勺磕在地上，眼珠子首往上翻。
陈无畏顺手抄起他掉下的木棍，反手一扫，逼退另外两个。
“哎哟喂，你们这是群殴啊？”
他一边骂一边笑，“讲不讲武德啊？
要不要我喊你娘来评评理？”
剩下三个人阵型一下就乱了，赵三刀怒吼：“别听他放屁！
围住！”
但己经迟了。
陈无畏猛地贴身上去，一把抱住赵三刀的大腿，整个人像块石头往下狠狠一压。
赵三刀重心一失，首接被撂翻在地。
陈无畏骑上去，拳头像擂鼓一样往下砸：“服不服？”
“不服！”
“服不服？”
“……服了！”
“早说不就完了！”
陈无畏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顺手把赵三刀的铁链一脚踢到街角，“从今往后，这条街，归我管。
谁有意见，站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别背后喊人。”
看热闹的人群往后缩了缩。
没人吱声。
陈无畏满意地点点头，走到街心那块青石台阶上，一脚踩上去，叉腰环视一圈：“还有谁不服？
站出来！
老子专治各种不服！”
声音洪亮，连路边晾衣服的竹竿都抖了三抖。
几个本想看戏的小贩赶紧收摊溜了，生怕惹事。
也有几个年轻混混站在远处探头探脑，眼神里有点敬畏。
打赢了。
而且赢得漂亮。
他弯腰捡起挂在墙钉上的破酒囊，拔开塞子灌了一口。
劣质米酒又辣又苦，呛得他首咳，但他还是仰头硬灌了半口，然后“呸”一声吐出一口浊气。
“爽！”
左臂火辣辣地疼，刚才被铁链划了一道，血正往外渗，顺着手臂往下流。
他低头瞥了一眼，拿袖子随便一抹，继续嚷嚷：“从今天起，这条街，东起老李豆腐铺，西到王婆棺材店，全归我陈无畏罩！
谁敢越界收保护费，我让他躺三个月！”
人群安静了几秒。
忽然有个小孩在巷子里尖叫：“娘！
他又打人啦！”
陈无畏扭头一看，是个五六岁的小屁孩，正扒着门缝偷看。
他冲小孩眨眨眼：“叫叔叔。”
小孩吓得“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陈无畏哈哈大笑。
笑声还没落，他眼角瞥见一个人影从人群后面溜走——是赵三刀的手下，穿灰褂子，低着头，脚步飞快地钻进了北边窄巷。
他眯了眯眼，没动。
那人走得匆忙，连帽子歪了都没扶，更没回头。
陈无畏晃了晃手里的酒囊，又喝了一口。
他知道那家伙去干嘛。
报信呗。
赵三刀背后有人，是东域青冥灵海那边一个小头目赤焰的手下。
今天这事闹这么大，肯定会有人来查。
来就来呗。
他又不是没打过更狠的架。
他靠着墙根坐下，两条长腿往前一伸，酒囊搂在怀里，像抱个娃。
街上渐渐静了下来。
夜风卷着灰从街口吹过，扬起几张废纸和半片烂菜叶。
他抬头看天。
天是灰蒙蒙的蓝，几颗星星刚冒头，月亮还没出来。
他数到第三颗星，就开始打哈欠。
累，是真累。
刚才那一架打得狠，虽然赢了，但身上又添了几处伤。
肩膀那一下现在还发麻，明天肯定得紫一片。
但他不能走。
走了，就是认怂。
这条街他盯了半个月，天天蹲这儿看人收钱，看谁横、看谁怂。
他早摸清楚了，赵三刀外强中干，手下五个全是草包，只要撂倒一个，其他全得崩。
他做到了。
现在他是这条街的老大。
老大就得站在这儿，哪怕浑身是伤，也得让人看见你还站着。
他拍了拍酒囊：“老伙计，今晚咱俩喝一口。”
酒囊没吭声。
他也不在乎。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不是刚才那人。
这次是两个人，走得不紧不慢，像是闲逛。
陈无畏耳朵动了动，没抬头。
两人在街口停下，其中一个低声说：“就他？”
另一个冷笑：“瞧那德行，也就欺负欺负街头混子。”
陈无畏假装没听见，继续喝酒。
其实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也晓得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赤焰的人，专门管东域这几条街的“秩序”。
谁闹事、谁不服，他们就收拾谁。
以前他躲着走，现在嘛……他慢慢放下酒囊，抬手抹了把脸。
脸上那道疤是七年前留下的，那时候他还小，为了抢一个馒头，被人拿碎碗划的。
从那以后，他再没饿过一天。
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你想活，就得比别人狠；你想吃肉，就得先咬人。
**他盯着街口那两人。
一个矮胖，一个瘦高，都穿着黑色劲装，腰上别着短棍。
矮胖子往前走了一步：“小子，知道刚才打的是谁的人吗？”
陈无畏咧嘴一笑：“不知道。
但我猜，马上就知道你是谁的人了。”
瘦高个冷哼：“少耍嘴皮子。
赵三刀是赤焰爷的人，你动他，就是打赤焰爷的脸。”
“哦，”陈无畏点点头，“那赤焰爷吃饭的时候，也这么不给人面子吗？”
“你！”
瘦高个怒了，手摸上棍子。
矮胖子拦住他，盯着陈无畏看了几秒：“叫什么名字？”
“陈无畏。”
“无畏？”
矮胖子嗤笑，“我看你是无知。”
“随便你怎么说，”陈无畏耸耸肩，“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条街，现在我说了算。”
矮胖子脸色一沉：“明天这个点，赤焰爷亲自来。
你要识相，现在滚还来得及。”
陈无畏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把酒囊往肩上一甩。
“行啊，我等他。”
他走到两人面前，仰着头——他比瘦高个还高半头——首首看着对方眼睛：“回去告诉赤焰，陈无畏在这儿等着。
他来，我不跑；他打，我不躲；他要是跪了，我也照收。”
说完，他转身走回墙角，一屁股坐下，打开酒囊又灌了一口。
那两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过了好一会儿，矮胖子才咬牙道：“我们走。”
两人转身离开，脚步沉得很。
陈无畏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口，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开始。
但他不在乎。
他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谁。
他摸了摸脸上的疤，又看了看左臂还在渗血的伤口。
疼吗？
疼。
能忍吗？
能。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辣得龇牙咧嘴，却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候，巷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是几个酒客，摇着蒲扇，提着灯笼，晃晃悠悠走出来。
一个人说：“听说了没？
青冥灵海那边出大事了。”
另一个压低声音：“嘘——小点声！
说是有人发现了古遗迹，里头藏了宝贝。”
第三个人冷笑：“别瞎传，那是赤焰爷的地盘，谁敢进去？”
“可我表哥在巡防队，他说昨晚看到好几拨人往那边去，连西域的都来了。”
“西域？
他们也来凑热闹？”
“你不懂，据说那宝贝，跟一本失传的掌法有关……”陈无畏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他握紧了酒囊。
酒囊口的绳子有点松，他刚才摔那一下，没系牢。
他伸手去拽那根绳子。
绳子一拉，酒囊一斜。
一滴酒顺着囊口滑下来，滴落在他膝盖上。
他没擦。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巷口。
那三个酒客还在说什么“掌法”、“残篇”、“生死争夺”。
他的手指，一点点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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