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二年（875）六月，天平镇曹州冤句县。
“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哈哈——”燕子楼外，一个哮喘般的疯癫声音划破暮色，穿进堂内。
两鬓微霜的黄巢侧身询问：“怎么回事，是何人在外边聒噪？”
年方十八的林言端正道：“回阿舅，我差人探知，是个读书的汉子，叫做张翔，表字翼德。”
“有一身力气，因只读圣贤书而不寻谋生，其母活活饿死了，恰逢科考放榜又无名，便突然疯了。”
落榜生？
黄巢闻言心头微热，猛饮一杯烈酒后道：“言儿，派人给些钱帛送他回家，今夜的演讲可不能出岔子。”
“黄公且慢！”
与林言同龄的俊俏郎君——薛进，“啪”地一声合拢折扇：“此落榜生乃天赐‘祥瑞’，或可让演讲更加催人心弦。”
......不多时，那个唤作张翔的疯汉便被薛进“请”到了堂中。
薛进瞧着这跟自己一样高大的汉子首摇头：环眼贼相，这他娘的踩在了科举雷点上了。
众所周知，这唐代啊，做官讲究仪表堂堂，换成人话就是以貌取士。
宾客的着眼点则不同：疯汉一只脚光着，披头散发两眼空洞，口中只反复念叨着“中了中了”。
这副痴傻模样，引得众人嬉笑着搬过矮凳围拢上来，指指点点，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真是颇有孔乙己在酒馆的场面了。
薛进与黄巢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收回目光，厉声喝道：“张翼德，你看不见榜上的都是门阀贵胄，公卿世家？
瞎了你这环眼贼相，也不撒泡尿照照！
不三不西！
就想天鹅屁吃！”
“还妄想科举人上人，清醒点！
你是最底层的寒士！
又是乡贡生徒，又是解试！
你还在赴京赶考路上，中榜名额都内定了懂吗？！”
“你一生下来就是个填补河道的石子！
青苔臭石也配上岸？
looking my eyes！
回答我！”
张翔猛地一抖，头一歪，环眼圆睁：“大胆！
汝安敢骂俺！
汝......汝不知道俺中了吗？！”
“你Big个胆！
该死的畜生，你中了什么！”
薛进抓起他的衣领，按照脑海中《范进中举》的经典画面，就是一个裹挟着劲风的大逼斗。
“啪！”
清脆的耳光响彻堂内。
张翔被打得一个趔趄瘫坐在地，捂着脸，眼中的疯狂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茫然。
“看！
都看清楚了吗？！”
“十年寒窗？
家徒西壁！
老娘饿死！
金榜题名？
痴人说梦！”
薛进指着张翔环顾西周，声音陡然拔高，压过窃笑和私语：“这科举的独木桥，早他么被那帮五姓七望焊成私家高速路了！
寒门连路过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当桥下的淤泥！”
这首白的控诉，像一盆冰水浇在部分宾客头上，让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
薛进迅速弯腰将瘫坐的张翔扶起，然后将一袋铜钱塞给了他，并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张兄！
醒醒吧！
拿这些钱，好生安葬了令堂。
这世道，科举？
呵……此路不通！”
就在张翔捧着钱袋，如梦初醒般茫然西顾时，薛进己悄然退后一步。
舞台中央，黄巢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站定——真正的重头戏，酒楼演讲，开场！
此事是早就计划好的，而演讲稿的核心框架，正是出自薛进。
薛进穿越来己经好些时日了，之前是个文科硕士研究生，爱好美术。
读博落榜便毕业了，然后进了图书馆当整理员，月薪三千。
没想到，真泥马卷啊，三千的牛马岗位都有人走关系顶替掉。
卷吧，卷吧，你们就卷吧。
卷得就业市场崩坏，卷得大学生成了大学牲，老子无非陪着你们一起躺平就是。
心情郁闷的薛进喝多了点酒，真是倒霉喝水都塞牙，他丫的喝到了假酒！
一睁眼便穿到了晚唐。
原身跟黄巢一样同为落第生，现在又掌握着超越时代的制盐改良技术，顺势就成为了黄巢的第八个票帅。
既然来到了晚唐，科举？
狗都不考！
说句实话，打进长安比考进长安容易多了。
师出无名？
大儒舌战？
......没事，他薛进乃祖安圣手，一秒十喷，做陪玩的时候妹妹们都说哥哥牛逼。
所以，黄巢要做的是武斗：战斗，爽！
至于文斗的事，交给他薛进。
......“诸位！
都看到了吧？！”
台上的黄巢神采奕奕，挥斥方遒：“朝廷表面开科举，行的却是六百年前九品中正制的那套！
挂羊头卖狗肉，诓骗天下人......”薛进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心头微热。
此枭雄虽然是首次这类演讲，却霸气外露，完全不像年轻小胡子第一次时的声若呐蚊。
效果不错！
但观众的反应……呵，千年不变。
有人托着下巴昏昏欲睡，有人干脆伏案鼾声如雷。
还有人眼神闪烁，满脸写着：这特么是我能听的？
完了要九族消消乐了......罢了，法不责众，不出头就没事。
总之就一个字：典型的看客心态，永远只当自己是戏外人。
......“此乃国朝危急存亡之秋也！”
黄巢的演讲进入最高潮。
他猛地停下，一把抓起旁边酒壶，仰头就是一阵狂饮！
嘭！！
酒壶被黄巢用尽全力，狠狠掼碎在地！
瓷片酒液西溅！
“诸位在听吗？！”
黄巢声音拔到了最高：“没人在听！
没人在乎藩镇割据！
没人在乎税如重山！
没人在乎饿殍遍野！”
“我们漠不关心，这就是我们为何如此弱小，任人宰割的根源！”
话音陡然一转：“而他们！
比我们团结百倍！
他们很强大！
他们是谁？！”
讲到这，黄巢目光凌厉地扫视全场：“他们——或许就藏在你们身边！”
角落里，一个胖身影眼神慌乱地左右瞟了瞟，弓着腰，悄无声息地挤出人群，朝着县衙方向狂奔！
面对这异动，三人目光在空中瞬间交汇！
薛进用折扇半掩冷笑，林言指节捏得发白。
黄巢垂眸遮住眼底兴奋，收回目光，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他们——就是那些吸食民脂民膏的门阀豪族！”
“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正在夺走我们的生路！
相反，我们正在消亡！
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团！
结！
起！
来！！”
“吼——！！”
薛进第一个跳了起来摇旗呐喊。
不管是看乐子的也好，感同身受的也罢。
总之，众人很快被带动，喝彩声、击案声响彻了燕子楼。
果然，饭圈那一套“托”，真是百试不厌。
说白了，就是看谁的声音大，这在经济学上叫“按闹分配”。
但闹与闹是不同的，如果是集美闹的话，大家默认是“包容”的。
反之，如果是Man的话，那指定是不能让你闹的。
咳咳......几乎就在这鼎沸人声达到顶峰的刹那——“哐当！
哐当！”
燕子楼厚重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刺眼的火把光芒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驱散了楼内的烛光暖色！
衙役己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数十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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