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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区什么意思

清水束竹 著

悬疑惊悚连载

小说《盲区什么意思》一经上线便受到了广大网友的关是“清水束竹”大大的倾心之小说以主人公周扬张海之间的感情纠葛为主精选内容:这个世界真相有时候就像被大雪掩埋的种很难被发要挨过一个寒待到春暖花开之冰消雪才能重见天破土而并非所有的种子都能等到春天到其中的大多数都死在了冬12016 年江城大早上宿舍冷得厉周扬窝在温暖的被不想起从外面回来的张海嗷的一嗓一进门就扒拉周扬的被子: 快醒外面出事寒冷驱散一切好奇周扬裹着被子翻了个没理上铺的石头探了...

主角:周扬,张海   更新:2025-05-24 14:4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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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真相有时候就像被大雪掩埋的种子,很难被发现。

要挨过一个寒冬,待到春暖花开之日,冰消雪融,才能重见天日,破土而生。

并非所有的种子都能等到春天到来,其中的大多数都死在了冬天。

1

2016 年冬,江城大学。

早上宿舍冷得厉害,周扬窝在温暖的被窝,不想起床。

点,从外面回来的张海嗷的一嗓子,一进门就扒拉周扬的被子: 快醒醒,外面出事了。

寒冷驱散一切好奇心,周扬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没理他。

上铺的石头探了个脑袋下来: 昨晚我和老周熬了个大夜,觉不够睡,等我们睡饱再说。

张海喘了两口气,才像刚找到词描述一样: 真别睡了,厕所死人了

……

江城大学男生宿舍楼都是老楼,装修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时的风格,设施老旧,一层一间公共厕所,厕所靠外墙一侧是五个被胶合板分隔开来的便池。

大概早上 6 点半,清洁工在打扫三楼厕所时,发现中间便池隔间的门被反锁,他敲了敲门,隔间内无人回应。

以为又是老旧的旋钮因震动而自行落锁,清洁工便找了根铁丝,插进门缝里侧挑开了锁栓——门开的一瞬间,一具挂在通风窗上轻微晃荡的尸体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周扬和石头跟着张海来到厕所时,警方已经在厕所外围拉起了警戒线,看热闹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周扬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硬是从人群中挤到了警戒线前,浓烈刺鼻的 84 消毒水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

厕所内,警察用一个巨大的围挡遮住了隔间,周扬他们看不到隔间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几个身着便衣的警察来回走动。

围观的学生中,有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死者好像是方亮,刚才我看到好几个警察去了方亮宿舍,还带走了他的牙刷……如果死的真是他的话,你说,会不会是顾杰干的?

是那个被方亮抢去保研资格的顾杰?

对,是他。

他俩到底啥情况啊,我听说这事儿不是被学校压下来了吗,怎么还闹出人命了呢?

……

听到两人对话的石头左顾右盼一番,咽了口唾沫,悄悄趴在周扬耳朵边上,细声说道: 我靠,死的人不会真的是方亮吧,昨天晚上他还来我们宿舍了呢。

方亮去他们宿舍的时候大概在晚上 12 点左右。那时周扬和石头在玩游戏,对局正激烈,方亮突然推门而入,醉醺醺的,当时周扬和石头俩人全神贯注地玩游戏,没顾得上招呼方亮,方亮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不行,我得给方亮打个电话……

说着,石头掏出了手机。

这时,厕所的围挡被勘查人员不小心碰倒了,尸体一下子被暴露在众人面前——

一条拴在隔间透气窗执手上的尼龙绳紧紧绞住方亮的脖子。

方亮的双目暴突,舌头外吐,双脚悬空,他的双手像一对鸡爪,奇怪地扭曲着,裤子褪到了小腿处,周遭地上、墙上和他的身上都沾满了污秽的屎尿。

恐怖的一幕吓坏了前排围观的学生,恐惧的尖叫声接连不断,人群出现了骚动,前排的学生害怕地往后退,后面不明情况的学生想一探究竟,玩儿命往前挤。

混乱之中,周扬不知被谁猛地推了一下,踉踉跄跄闯进了厕所,定在了尸体前,方亮的死状和现场的情况尽收眼底。

……先找到顾杰再说吧——哎——

几个分析案情的警察发现周扬误入现场,随即停止交谈。其中一个警察的大手钳住周扬的胳膊,将其往外推。

谁让你进来的,赶紧出去

等一下。

一名皮肤黝黑的警察横在周扬和厕所门口之间,挡住了周扬的去路。

他觉得周扬的表现有些奇怪。

一般误入死亡现场看到尸体的群众,往往会出现紧张惊惧的情绪,而周扬却冷静得有些过头了。

他走到周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周扬不假思索道: 周扬。

我叫徐一飞,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你认识死者吗?

嗯,他住在我隔壁宿舍。

说话期间,周扬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尸体的位置,眉头微皱。

徐一飞眼光犀利: 唔,我感觉你好像有发现。

周扬倒也直接: 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至于哪里奇怪,我暂时还说不太上来。

徐一飞笑了笑,把周扬送到了厕所外面,还告诉了周扬自己的电话。

想到什么,随时跟我联系。

2

从现场出来,张海和石头便马上簇拥在周扬左右,急性子石头率先发问: 怎么样,看到死者了吗,是方亮吗?

周扬叹了口气: 是他。

方亮就住在他们隔壁的宿舍,方亮在计算机学院,而周扬、张海和石头主修心理,都是大四的学生。

他们虽不在一个学院,但平时来往频繁,经常一起出去约饭打牌,关系要比一般同学要好。就在不久前,方亮拿到了顶尖学府的保研资格,前途一片光明。

唉,真是太可惜了……

石头和张海感到深深的遗憾。

回到宿舍,石头好奇地问周扬: 刚才那个警察跟你说了什么?

周扬说: 问方亮的情况,我说不太清楚。

张海有些焦虑: 周扬,你觉得方亮是被顾杰杀害的吗?

周扬眉头紧锁: 不好说,尸体的样子有些奇怪,而且现场很乱,分辨不出是谋杀还是自杀。

石头立刻摆了摆手: 方亮昨晚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咋可能自杀嘛。

周扬说: 自杀的可能性确实很低,但若怀疑是他杀……你们看,咱们宿舍楼厕所隔间空间狭小,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立,我没想明白的是,凶手是如何将方亮勒死,又将其吊挂在透气窗上的呢。

石头思考了一番,说: 说不定凶手是在隔间外将方亮勒死,再把尸体拖到厕所里吊起来,然后从外面勾上隔间门的锁钩,伪装成密室上吊自杀。

周扬摇了摇头: 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地上肯定会留下拖行的痕迹。现场没有打扫的痕迹,也没有拖行的痕迹。

张海说: 也就是说,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

周扬点点头: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不过,有个事儿我需要再回到案发现场确定一下。

3

警方随后调取了男生宿舍楼的监控视频。

监控显示:

周六凌晨 0 点 15 分左右,顾杰和方亮一前一后走进厕所。

大约 15 分钟后,顾杰从厕所出来,回到寝室后,背了个包离开了宿舍楼,而方亮进入厕所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方亮从进厕所到被清洁工发现间隔 6 个小时,期间进出厕所的一共有 5 个人,都是本楼层的学生,其中 4 个人解小手在厕所里待了不到 3 分钟,还有一个人解大手,时间久一点的,也没超过 5 分钟。

警方找到这 5 个人了解情况,收到的反馈是一致的: 他们进入厕所的时候,便池中间隔间的门是关着的,而且厕所内的其他地方没有什么搏斗和挣扎的痕迹。

也就是说,具备作案动机以及作案时间的,只有跟方亮在厕所里待了 15 分钟的顾杰,顾杰有重大作案嫌疑。

与此同时,警方从学校教务处了解到顾杰保研资格被方亮挤掉的事。

按照江大计算机学院的保研资格评选标准,顾杰最开始是满足保研条件的。可到了评选前夕,方亮因为在学生会工作有一项额外加分,总评分超过了顾杰,获得了学院最后一个保研名额。顾杰失去保研资格后,情绪激动,大闹校办公室,搞得学校尽人皆知。

而学校不想事态扩大,作出让步妥协,出面给顾杰和意向高校搭桥,只要顾杰的考研初试成绩过线,他的意向高校就会录取。

顾杰见好就收,闹剧就此结束。

从学校的处理结果来看,顾杰算是得利者,他跟方亮的矛盾完全没有表面上这么尖锐。

不过,在警方的眼里,顾杰仍旧是命案的第一嫌疑人。

……

江城大学图书馆二十四小时开放,空调制暖昼夜不歇,比宿舍暖和得多。

警察找到顾杰的时候,他正缩在图书馆自习室的角落里裹着毯子复习。

顾杰以前从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一见警察就蔫了。

去警局的路上,顾杰以为学校因为自己之前闹事而报了警,便主动承认了错误: 对不起,警察叔叔,我知道错了,念在我是初犯,请放我一马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着眼泪跟着话儿掉下来了。

警察颇感意外,顾杰这一番话并非杀人犯的认知,于是便顺着说: 那你主动交代吧。

顾杰眼里瞬间有了希望。

我当时就是为了给学校制造压力,争取额外的保研名额,并不是真的想闹事。

保研?警察眉头一紧,你和方亮呢?

顾杰抿了抿嘴: 方亮是我舍友,我俩关系其实很好,虽然保研名额被方亮拿到了,我有些不甘心,但这都不是事儿。

警察听到这里,就感觉有些奇怪了。

昨天晚上 12 点左右,你跟方亮在厕所干什么了?

昨天晚上……顾杰回忆道,我记得方亮 11 点多从外面回来,好像喝了点酒,挺兴奋的。我那个时候去厕所小便,方亮抽烟也跟着一块去了,我俩就在厕所抽着烟聊了会儿天。

聊了什么?

我俩关系挺好的,聊了些以后读研的事儿。嗐,就瞎聊了一会儿,后来我嫌冷就先回宿舍了,方亮说要拉个屎再走。

之后呢?

后半夜冷得厉害。我回到宿舍后冷得睡不着,就拿了枕头毯子去图书馆对付了一宿,图书馆有暖风,学校不管,好多人都在图书馆过夜。

警方将顾杰带到刑侦的审讯室,连续审了 3 个多小时,发现他压根就不知道方亮已经死了。

徐一飞透过观察室的玻璃看着一脸茫然的顾杰,叹了口气,转身对手下的人说: 把他送回去吧。

4

法医的鉴定报告显示,方亮的死亡时间在周六的零点至凌晨 1 点之间。

现场的痕迹缺乏指向性,警方当初将顾杰列为嫌疑对象,一是他有犯罪动机,二是具备作案时间和条件。当顾杰的嫌疑被排除后,调查遂走进了死胡同。

徐一飞有些坐不住了。

他感觉现场一定还有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便决定再回现场再看一看。

到江城大学时,已经是晚上 8 点了。校园里空旷肃杀,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徐一飞不禁打了个寒颤。

学校里刚发生命案,学生们人心惶惶,都躲在宿舍里不敢出来活动。还有不少人背着包往校外去,看样子是打算住在外面。

三楼厕所拉起的警戒带还在,禁止学生入内。不过学生们也忌讳死亡现场,纷纷避之不及,不敢在厕所附近逗留。

徐一飞挑开警戒线,探身进入事发现场。

忽然,他听到了案发隔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立刻警觉起来。

随后,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悄悄摸到隔间门前,猛地拉开虚掩的门。

一个可疑的人影正扒在透气窗上。

——徐一飞大吼一声:

那个人被徐一飞一吓从窗户上掉了下来。落地后踉跄两步倒向徐一飞。

徐一飞下意识托住那人,随后眉头微蹙: 怎么是你?

这时,在外面望风的石头听到厕所里的声音便冲了进来,但看到徐一飞后却傻了眼。

石头心虚地看了周扬一眼,干咳一声: 呃,我刚才去二楼上了个厕所,没注意进来人了……

周扬给了石头一个宽慰的眼神,表示没关系,转而向徐一飞解释道: 我刚才听到厕所里有奇怪的声音,就进来看看。

徐一飞狐疑地看了看周扬,又瞥了一旁心虚的石头一眼,一下就戳破了周扬的谎话。

需要爬到窗户上看?

周扬沉默了。

石头沉不住气,赶紧给徐一飞解释: 警官,您别生气,我这哥儿们聪明得很。这不,早上他误入现场,看到了尸体,发现了疑点,就想着再回来看看。谁知,您突然杀回来了。

徐一飞有些咄咄逼人: 照你的意思,我不该来?

石头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等会儿再跟你算账。徐一飞没工夫跟石头贫嘴,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周扬身上,你发现了疑点?

周扬倒是不惧徐一飞的权威,大胆说道: 从现场的痕迹看,方亮是在解大手的过程中突然被人从后方勒死的,但是你看,这个小隔间里根本站不下两个人,而且这里面只有方亮一个人的痕迹。

周扬随即指向隔间的墙面和地板: 我想,方亮把屎抹到墙上和地板上,应该是他被人勒住脖子后的本能反应。他拼命挣扎,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一开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方亮面对袭击毫无反击,直到刚才,我注意到了墙上的透气窗。

徐一飞看了一眼那个只有平板电脑大小的透气窗,想不出个所以然,便示意周扬继续说下去。

推理到关键时刻,张海突然从厕所外探了个头进来,瞧见了周扬和石头。

我猜你俩就在这儿。

他对近前的宿舍长石头说: 学校刚发生命案,我女朋友有些害怕,想带她来我们寝室住一晚,可以不?

石头的注意力在周扬的推理身上,没空理会张海,便应付了一句。

行啊,没问题。

张海刚要离开,他的女朋友苏晴却突然拉住他,打算凑个热闹。

等一下,反正也没事儿,看看什么情况。

张海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 这可是凶案现场,瘆人得很,咱赶快离开这儿吧。

苏晴不为所动: 没事儿,凶手不在这儿。而且这里人多,安全。

张海被说动了,好奇心也随之被勾起来了。

他思索了一下,和苏晴留了下来。

周扬继续讲着自己的推理。

……自始至终,隔间里只有方亮一人,凶手根本就没进到这个隔间内。

徐一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早上,周扬那异于常人的冷静让徐一飞感到奇怪。所以,在调查学校监控的时候,他还特地留意了周扬事发前后的行动轨迹。

那天晚上十点左右,周扬回到寝室之后再也没出来过,看起来与这起命案无关。

徐一飞觉得周扬这个学生有点意思。

你认为凶手是怎么杀死方亮的呢?

周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讲起来有点复杂,我演示给你看吧,不过在此之前,得请你帮个小忙。

徐一飞按照周扬的要求,从宿管那里借来了一根电工高空作业的安全绳跟一根较细的尼龙绳。

准备妥当后,周扬让石头站在厕所隔间里:

我走之后,你就蹲在便池上,假装解大手。

周扬来到四楼的天台,在天台边缘处找到之前发现的两个铆钉,他将安全绳绑在身上,然后从铆钉中穿过固定。通过拉动绳子顺着楼体爬降到三楼厕所透气窗的上侧。

周扬有过攀岩经历,高空爬降对他来说并不难。

他透过窗户朝里一看,刚好能看到蹲在便池上的石头。

之后,他像套圈一样,将准备好的绳套朝着石头的脑袋丢去,精准套中石头的脖子。

与此同时,周扬松开安全绳,依靠下坠的重量迅速收紧绳索,绳子一下紧紧地箍在了石头的脖子上。

巨大的作用力将石头拽到身后的墙面上。

石头脚尖踮地,双手在隔板上抓来抓去,但一直找不到着力点,喉咙又被绳子勒得发不出声,表情极为痛苦。

徐一飞恍然大悟。

他见石头脸憋得通红,眼看要撑不住了,便冲窗外喊道: 可以了,停吧。

话音一毕,石头脖子上的尼龙绳瞬间失去力量,石头得以解开绳索,他大口喘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5

周扬第一眼看到尸体时,就注意到了脖子上的绳结。那绳结样式颇为特殊,是攀岩运动里颇为常见的伸缩绳结。

这个绳结让周扬突然一个大家都忽视的地方。

周扬爬上楼顶天台,经过一番搜寻,终于在天台边缘发现了两颗深深楔入楼体混凝土结构的崭新岩钉。

那时,他就已经大致猜出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接下来,他冒险折返凶案现场,爬上透气窗,在窗体的下边缘看到了一条从室内延伸至室外的磨损痕迹,才最终确定自己的判断。

凶手绝不可能是体质极差的顾杰。因为顾杰从不锻炼,平时跑几步就气喘吁吁。毕竟,借助安全绳从楼顶天台降落到三楼,悬停后再隔空勒死人,这对核心力量与技巧要求极高。

真正的凶手应该是攀岩爱好者,年龄应该在 20-30 岁之间,身高 170-180cm,体重 140 斤左右,体型健硕。

凶手熟悉学校里的情况,了解建筑和监控布局,能够随意出入任何场所,还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楼顶楔入两颗岩钉。

不仅如此,他还了解方亮的作息规律,想必是关注和跟踪了方亮一段时间。所以,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周扬跟徐一飞讲述了自己的分析。

徐一飞听后大为震撼,并且立刻采信了周扬的观点。

周扬仅仅通过对于绳结的观察,就能联想到凶手的作案手法并找到了关键物证岩钉。

徐一飞很佩服周扬,因为很少有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犯罪现场提取出这么重要的信息,并且作出如此严谨的推理。这个大学生做到了很多刑侦一线的专家都做不到的程度,他绝对是一个天才。

从周扬对凶手的侧写入手,徐一飞确信,这个人一定是学校里的人,而且十有九教职工保安一类的角色。

有了下一步的侦查思路,徐一飞的愁眉舒展了许多。

与此同时,他对周扬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心理学。

大几了?

大四,明年就毕业了。

闲聊两句,破案时不待人,徐一飞便带着周扬提供的线索准备离开。

不早了,先不聊了,等案子破了请你们吃饭。

徐一飞走后,周扬注意到了张海身边的女生。

这位是?

张海憨憨一笑: 这我女朋友,苏晴。学校发生命案,她的舍友都出去住了,宿舍就剩她一个人,她不敢自己待在那儿,就来找我了,说想在我们宿舍对付一晚,我寻思我们宿舍不还有一张空床吗,就……

石头调侃道: 跟我们几个大男生住一起,多不方便啊,还不如出去开房呢。

张海掏了掏口袋,尴尬一笑: 能省点是一点。

周扬的视线越过张海,聚焦到了他身后的苏晴身上。

这栋楼可是凶案现场,大都避之不及,不少人都出去住了,你确定要在这里过夜?

周扬话里透着阴森。

张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偷偷看了苏晴一眼: 要不,咱们还是……

苏晴没接张海的话,而是十分冷静地对周扬说: 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凶手不是激情作案,而且这种谋杀手段只能实施一次,他肯定不会去而复返。

听了苏晴的解释,张海连连点头附和,内心的恐惧感也消失了大半。

苏晴投来信任和崇拜的目光,俏皮说道: 再说啦,你们几个大男人在这儿罩着,我还怕什么妖魔鬼怪?

现场的气氛在苏晴的带动下变得轻松许多,石头赶紧打圆场: 我是舍长,我同意了。只要苏晴不介意就行。咱们好久没打麻将了,来,四个人正好凑一桌。

6

周扬对凶手的侧写分毫不差,警方仅仅用了三天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一举破获江大杀人案。

杀害方亮的凶手是学校刚入职没多久的保安,罗城,24 岁,身高 1.78 米,体重 128 斤。

罗城杀死方亮的前一天,他请了一周的病假。事后,罗城坐高铁一路南下到广西,找到当地的蛇头,计划两天后搭国外的货轮偷渡出国。

罗城上船的前一天,被徐一飞在一个边陲小镇的旅馆里抓获。

罗城杀害方亮的动机很复杂,但归根结底,方亮还是死在了保研这件事上。

当时学院成绩排名出来之后,方亮距离保研仅有一步之遥。他仔细研究学校的保研规则,看到一条加分政策。

按规定,在学生会工作满一年可以获得 1 分加分,而这 1 分足以让方亮拿到保研名额。

可方亮在学生会实际只待了不满 10 个月,大二下学期忙着谈恋爱,基本没再参加学生会的活动,所以他是不满足加分条件的。

学生会里并没有人会在意别人是干了 10 个月还是一年,学生会主席说了算。方亮以两千块钱购物卡作为交换,从学生会主席那里得到了一纸虚开的学生会工作证明。

本以为有了证明,保研加分的事儿就稳了,没承想最后卡在了辅导员罗玉梅那里。罗玉梅一眼就看出方亮的材料是假的,坚决不予认定。方亮几次三番找罗玉梅开后门,但都被罗玉梅一口拒绝。

距离保研名额确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方亮心急如焚。他不惜透支生活费买了一台平板电脑作为礼物,打算寻个适当的机会私下里再找一次罗玉梅。

罗玉梅住在学校后面的单身公寓,一楼最左边,旁边有棵大树,她的窗帘上是粉色 Hell。 Kitty 的图案,很好找。晚上 8 点,方亮鬼鬼祟祟来到了罗玉梅家附近。

来到门前,他突然犹豫了,生怕罗玉梅再次拒绝他。

眼瞅着公寓里的灯亮着,方亮想着先看看罗玉梅在家干什么,再选择敲门时机。于是,他来到罗玉梅的窗台下,扒着窗台悄悄探了个脑袋。

窗帘没拉严,留了道缝,方亮往里一瞄,窥见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房里的灯光很暗,但却分辨得出罗玉梅正跟一个男人接吻,两人赤裸着上身,紧紧地抱在一起。

方亮咽了一口唾沫,他没想到平日里文静的罗老师居然有这样狂野的一面,巨大的反差让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窥私的兴奋和刺激让方亮肾上腺素飙升,他知道今天来得不是时候,但又不舍得离开。

只见两人走进卧室,房门一关,不多时便传出了极为压抑的男欢女爱之声。

屋里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男人一阵低沉的喘息过后,罗玉梅走出房间,幽怨地说: 我们这段关系是没有结果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还在卧室里的男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要不,我们去外国生活吧。

不。

出身贫穷的罗玉梅,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男人的提议。

我不能放弃现在的工作。

其实,除了眼前的男人,罗玉梅还有别的选择。

她是个漂亮又水灵的南方姑娘,在江城大学读研期间,因表现优异,毕业后留校到计算机学院担任辅导员,工作刚满一年。

老师们听说她还没男朋友,三天两头地给她介绍对象,有钱的有权的有才的长得帅的,都有,在相亲的过程中,罗玉梅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男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再想想办法。

罗玉梅和男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在窗台下偷听的方亮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这短短的几句对话勾起了他对男人身份的猜想。

这人是罗玉梅的学生,还是学校的老师?

他们之间是师生恋、婚外情,还是潜规则?

不等方亮多想,一个黑影突然从罗玉梅家里出来,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但脚步很快,径直朝着学校的物业办公室方向走去。

方亮定睛一看,男人穿着保安制服,衣服背后明晃晃印着江大安保四个大字。

难道罗玉梅的爱人是学校的保安?

强烈的好奇心让方亮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方亮就以丢钱包为借口,到物业的失物招领处,各个办公室东走西看,逗留了一上午时间。这期间,他不仅见到了从罗玉梅家里出来的那个男人,还趁他不在的时候,从他的抽屉里顺走了一份简历和一个工作证。

保安名叫罗城,毕业于江城体育学院,毕业后就来到江城大学做起了保安,工作刚不到半年,一个月 3000 元。

方亮瞬间明白,罗城大学毕业后来这里干保安,就是为了跟罗玉梅在一起。现在的情况是,罗玉梅不想公开这段关系,罗城就是她的软肋。

方亮找到了可以利用的机会,想出了一个损招。

那天下午,方亮在罗玉梅下班的当口找到了她。

方亮将平板电脑送给罗玉梅,但罗玉梅坚决不收,并且语气严厉地批评了他。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那份证明不行,不能加分。别整天想这些歪门邪道,说不行就是不行。

方亮盯着罗玉梅不说话,这一盯,把罗玉梅惹毛了。

方亮,你再这样我可告诉学院了。

说罢,罗玉梅转身就走。

罗老师,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被拦住的罗玉梅不耐烦地问:

又怎么了?

方亮从口袋里掏出罗城的工作证,郑重其事地交到罗玉梅手上。

上次我去你家找你的时候,有个保安从你家出来,他的工作证掉了,我交给你的话,你会帮我还给他的吧?

罗玉梅接过罗城的工作证后,眉头一紧,脸色变得煞白,犹豫许久后,缓缓开口问道:

你……你,看见什么了吗?

方亮面带讥讽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将那个平板电脑递到罗玉梅的手上,罗玉梅这次没有拒绝。

加分的事儿,就拜托老师您了。

方亮不等罗玉梅回答,得意地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7

那天之后,方亮成功获得了保研资格。

紧接着,罗玉梅请了长期病假,并搬离了学校的单身公寓。

方亮的威胁,让罗玉梅瞬间警醒,她要是想继续现在的生活,就不能再在错误的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罗玉梅没有告诉罗城自己被方亮威胁的事,但她开始疏远了罗城。

可罗城并不知晓发生这一切的缘由,他以为罗玉梅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是因为另有新欢。

罗城也不是傻子,他通过查看罗玉梅请假之前几天行动轨迹的监控,发现了偷他工作证和简历的方亮。他立刻意识到,方亮是让他的生活堕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罗城跟踪了方亮一段时间,摸清楚了方亮的作息规律。根据罗城的观察,方亮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他每天晚上 11 点到次日凌晨 1 点期间到三楼厕所大解。

于是,罗城便利用每天值班巡逻的空档,着手准备他的杀人计划。

罗城每天晚上 10 点左右交完班,就从男生宿舍楼一侧的排水管爬上 4 楼楼顶,系着安全绳从楼体外部下降到三楼男厕窗口蹲守,等待下手时机。

终于,在一星期之后的周五,他等到了最佳时机。

……

看守所期间,罗城瘦了不少,脸色苍白。

一见到罗玉梅,罗城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姐,我想你了……

控制不了感情,爱意便如利剑穿心。

我不想死……

罗玉梅落泪,却一言未发。

罗城满含愧疚: 姐,你现在还好吗?

罗玉梅无奈苦笑: 我们的事江城大学基本都知道了,工作我已经辞掉了,江城也待不下去了。

罗城自责,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对死亡的恐惧逐渐开始被负罪感所取代。

他感觉罪恶深重,毁了自己爱人的大好未来。

对不起,我错了……

罗玉梅出言宽慰: 没事的,这也是我该付出的代价,怪只怪,我们之间不该有这种感情。

听闻此言,罗城的眼神逐渐黯淡。

罗玉梅打算在罗城临死前给他一点可悲的希望。

这辈子我们不可能了。希望下辈子我们能没有顾虑地在一起。

罗城泪眼婆娑,不住点头。

此刻罗玉梅心里最大的负担已然卸下。

尽管她告诉罗城自己已经辞职,即将告别江城,但她没有袒露的是,在此之前,她已经通过远在澳洲的师兄争取到了全额奖学金的读博机会。不久的将来,她将踏上前往大洋彼岸的土地,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旅程。

走出看守所,罗玉梅一路向前,没有回头,她的人生前二十五年随着罗城一同消失在看守所高墙之内。

罗城留在了过去,而她活在了未来。

罗城人生的最后一个夜晚。铁窗渗进的月光带着消毒水味,他睡不着,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小时候那些难忘的经历……

爷爷家有一间空房,那是他和堂姐罗玉梅暑假暂住的地方。

十三岁夏夜的竹席散发着潮气,那年暑热把不相熟的两人按在一张破竹床上——他冲着窗户,她蜷在床尾,中间隔着晒得发硬的荞麦枕。

头三夜他们像两具木偶,连翻身都要屏住呼吸。

野小子与书虫原本是两条平行线。

他每天带着弹弓从老槐树下看书的罗玉梅身边呼啸而过。

有天他恶作剧地往她的搪瓷杯里扔青蛙,却见她小心用草叶托着放生。

书里说青蛙吃害虫。她睫毛都没抬,泛黄的《昆虫记》在膝头沙沙作响。

真正打破楚河汉界的是那个暴雨将至的黄昏。

乡下的野坏小子们喜欢欺负老实孩子,在泥墙根下推搡罗玉梅,撕扯她的书本和麻花辫,她所珍爱的《红与黑》被扯散架,书页随着晒干的槐花书签飘零散落一地,践踏入泥。

他看见了,像头小豹子撞进人群。

然后,拳脚雨点般砸在他的脊背上。

罗玉梅带着哭腔的尖叫: 阿城

横的怕不要命的。打倒了为首的那个坏小子,其他人陆续逃走了。

染血的夕阳漫过窗棂,她颤抖的指尖蘸着药酒抚过他的嘴角。他嗅到槐花混着油墨的味道。

傻子。她温热的泪洇湿了他汗津津的后颈。

英雄救美的故事,她看了无数遍,自认为已经熟稔麻木的她,真的遇上了白马王子,仍旧沉沦不已。

蝉鸣震耳的夜里,少女的肋骨硌得他生疼,心跳却盖过了窗外整片稻田的蛙声。

门外,法警的脚步声与记忆中谷仓顶棚漏雨声重叠着响起。

他蜷缩在水泥地上,忽然听见十三岁的自己在她怀里闷声说: 姐,你身上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

江城大学杀人案告破,校园里的风波慢慢平息,秩序逐渐恢复。

那天,徐一飞到学校找周扬,两人在江大的校园里散了会儿步。

我这次来,是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市公安局的刑侦队伍,但听你们辅导员说,你是你们学院的第一名,而且已经取得了保研资格……徐一飞拍了拍周扬的肩膀,没事,你也可以先读研,研究生毕业后再来我这儿。人才嘛,可以特殊照顾。

徐一飞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因为三年后是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好。

周扬没有给出答案。

队里还有工作,徐一飞给周扬留了一个联系方式,便离开了学校。

那时临近中午,阳光和煦,驱散了空气中的几丝寒意。

周扬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这时,石头突然打来电话:

老周,你人搁哪呢?

操场上呢。

中午有事儿不?

没事儿,咋啦?

请你吃火锅,走

那学校门口见。

挂掉电话,周扬转身往校门口走去。走到半路,他遇到了同向的张海。看样子,张海也接到了石头的邀请。

两人相视一笑,张海一把揽住周扬的肩膀: 这顿饭得好好宰他一顿。

海哥有何推荐?

张海坏笑: 你瞧好吧,到时候我提建议的时候,你得站到我这边。

没问题。

俩人快乐得像小学生,勾肩搭背连蹦带跳地往校门口走去。

后来的那顿火锅,花了近五百块,结账时他们三人均摊。

末了,毕业季的伤感涌上心头,石头眼圈一红,举起酒杯: 祝我们友谊长存

周扬和张海为之动容,一起举起酒杯:

友谊长存

彼时,周扬、石头还有张海天真地以为,即便毕业离开校园,即便天各一方经营各自的生活,他们之间的感情都如同在学校时那般紧密。

殊不知,那次聚会是他们最后一次齐聚。

转年 6 月,周扬放弃保研资格,入职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投身徐一飞麾下。

保研名额顺延给了石头,石头保研本校,继续在江大读研。

张海则拿到了江城一家商业银行的 。ffer,毕业后顺利入职,跟女朋友一同定居江城。

8

2018 年,江城。

周扬自从到江城刑侦工作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电话经常打不通,发微信隔好久才收到回复。

其实这也不怪周扬,毕竟刑侦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没固定工作时间点,好几个案子连轴转,要么在出差办案的路上,要么就是在开会。

熬过了见习期,周扬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次短暂的休息。可就在休假的第二天早上,他接到了一通张海的来电,但那边说话的却是一个女人。

我是张海的未婚妻,苏晴。几天前,张海车祸去世了。我和他的家人定在明天上午 10 点,在江城殡仪馆举行他的追悼会,你能来参加吗?

张海去世这四个字犹如一口被敲响的古钟,震得周扬脑袋嗡嗡作响,在他的印象里,张海和死根本就是一组不可能的组合。

周扬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高强度的工作很快就让周扬从张海离世的悲痛中调整过来。

那之后,周扬和石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起来。闲暇时,他们也会出来聚餐。

张海去世的两个月后,在一次聚会上,石头几杯酒下肚,愁眉不展地告诉周扬:

老周我听说苏晴又要结婚了。

感情问题一向不是周扬擅长的话题,再说她跟苏晴本来就不熟,更不关心她的生活。

结就结呗,那是人家的自由,跟咱有啥关系。

海子这才去世多久啊,她就另结新欢。你说,张海的死会不会跟她有关?石头情绪有些激动,听说她的结婚对象叫赵辰,江大毕业的,是个作家,好像是苏晴的学长。

赵辰?我倒是知道一个同名的悬疑作家,他俩是同一个人吗?

对,就是他。

周扬喜欢看悬疑小说,听说过赵辰。赵辰是国内悬疑小说界的新星,半年前凭借《窥恶》一举登顶年度销量榜,迅速成为当红作家。

听到苏晴跟赵辰在一起的消息,周扬的反应跟石头不一样,他对苏晴的同情成分居多。回想苏晴在追悼会上可怜的憔悴模样,感觉她跟赵辰这样的大作家在一起,也算有了着落。

周扬不想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毕竟,交警对张海车祸的调查已经有了结论。

张海的车祸是意外。我知道你怀疑苏晴出轨,可她没有理由害死张海啊,他俩又没有结婚,直接分手不好吗?害死张海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我倒是觉得,你怀疑苏晴更像是为张海抱不平。

被戳破的石头心情烦躁,他闷头一口喝掉杯中酒,借着酒劲无理取闹起来:

你是警察,去调查一下怎么了要是我猜错了,你也没损失啊

眼看石头要耍酒疯,周扬也懒得跟他争执,便顺坡下驴。

行,我查。你喝多了,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我没喝多,我还能喝你坐下,咱们今天不醉不休……

周扬赶快买了单,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将醉醺醺的石头送回了学校。

回到家后,周扬怎么也睡不着,他对苏晴的新欢赵辰产生了兴趣。

睡前,他打开电脑,在网上检索了赵辰的信息。

一条百科词条跃入周扬眼中:

赵辰,1993 年 8 月生,毕业于江城大学。在校期间曾任文学院学生会主席……

如石头所言,赵辰确实是苏晴的学长。但周扬觉得,即便苏晴和赵辰早就认识,那也不能说明不了什么,他只觉得石头对张海之死一事有些敏感了。

为了弄清楚张海车祸的整个经过,隔日,周扬联系到了处理张海事故的交警,顺利拿到了事故调查卷宗。

——那场车祸发生在张海下班途中,地点在一条内部路。这条路仅能容纳一辆轿车通行,附近没有交通标识,更没有监控,一般很少有车经过这里。

事故发生时,肇事车辆在内部路以极高的速度直接撞上了对向骑电动车的张海。张海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出十多米远,当场身亡。

车子失控继续向前冲了二十多米,撞上路边的石墩才停下。由于司机没有系安全带,并且车辆的安全气囊未能正常弹出,惯性作用下,她冲破了前挡风玻璃,被甩出车外,重重摔到路面上,也是当场死亡。

肇事司机名叫赵梦园,27 岁,女性。生前患有抑郁症,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尸检发现,她血液中的镇静药物含量很高,事发时应该刚服药不久。

正常情况下,驾驶员在撞击发生时,都会下意识地踩刹车,而痕迹鉴定报告和现场的痕迹表明,肇事车辆在事故发生到事故结束从未踩过刹车。

而且,事故车辆的行车记录仪因为存储卡容量已满,没有记录下车祸发生时的画面,警方无法还原赵梦园驾驶时的具体情况,但从掌握的信息来看,最终判定这就是一场因服用精神类药物而发生的交通事故。

赵梦园负事故的全部责任,赔偿张海死亡的所有费用。

双方家属对处理结果均无异议。

……

看案卷的时候,周扬感觉赵梦园这个名字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于是他在互联网上检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最先出现的是一条 2012 年的新闻:

江城大学举办绿芽杯文学大赛,特等奖由文学院 2012 届赵梦园同学获得,获奖作品为……

不仅如此,大作家赵辰的名字也在该文学大赛的获奖名单上。

赵梦园居然也是江大的毕业生,而且跟赵辰参加过同一场比赛

网页下面还有一条公众号的链接,发布者是江城大学文学院学生会,内容跟之前的新闻相似,但标题却不一样。

文学院的才子佳人,她和男友双双斩获绿芽杯文学大赛奖项。

周扬点进链接一看,标题里的她指的是赵梦园,而她的男友指的却是赵辰。

9

经查。

大学时,赵梦园和赵辰是同班同学,两人在文学创作上非常积极,他们的散文、小说、诗歌经常在各类文学期刊杂志上发表。

他们 2013 年大二时开始恋爱,在江大文学院尽人皆知。

毕业后,他们都留在了江城发展。

赵辰专职写作,赵梦园则入职一家企业。

……

当初石头对苏晴起疑,周扬觉得是石头多虑了。

可眼下,车祸中两名死者各自的爱人竟走到了一块儿,周扬越想越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思量一番,他打算先去找赵辰问问情况。

……

三天后,赵辰的签售会现场。

16: 30,签售会刚刚结束,周扬便拨开人群来到赵辰面前。

赵辰以为他是迟到的粉丝,便微微一笑。

你运气不错,我还能给你签一本。

周扬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 我想和你聊赵梦园车祸的事儿。

赵辰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低声说道: 能不能换个地方谈?

周扬说: 跟我来。

赵辰尾随周扬来到了会展中心旁的一家咖啡店,在角落落座后,周扬单刀直入: 你认识赵梦园吗?

赵辰微微皱眉: 认识,她曾是我的女朋友。

她是什么时候确诊的抑郁症?

我们毕业后的第二年。那时我全职在家写作,她在企业工作不顺心。有一次,她整夜未归,电话也打不通。后来我在天台上找到了她,她哭了一晚上,想跳楼。然后,带她去看了医生,才知道她有重度抑郁症。

后来呢?

她吃药不规律,精神越来越差,上半年实在上不了班,就请了病假,在家休息。

她平时开车吗?

医生不建议她开车,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出去基本都靠打车和公交。

所以那天你不知道她要开车?

赵辰的情绪明显低落,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后来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才知道她出事了。

周扬盯着赵辰问: 你觉得自己亏欠赵梦园吗?

亏欠?赵辰愣了一下,当时我写作没收入,靠她养家,是亏欠。

接下来,周扬冷不丁地抛出关键问题。

你是怎么跟苏晴认识的?

赵辰脸色骤变: 你……找过她?

回答我的问题

赵辰被周扬的气场镇住,瞬间汗流浃背。

苏晴是江城出版社的编辑,我那本《窥恶》就是她接手的投稿,几次接触下来,就认识了。

只有工作上的联系?

赵辰扯了扯领带,喉结微动,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出: 一开始确实只有工作往来。但谁知道……后来,赵梦园撞死了苏晴的未婚夫……我和苏晴在处理后续的事情时,慢慢地,就……

就怎么样?

赵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喉咙: 就……走到了一起。

周扬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赵辰脸上。

刚才,他特意在提到赵梦园时加重了亏欠二字,随即话锋一转,直指苏晴。这是周扬精心设计的话术——他要看赵辰最真实的反应。

赵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飘忽不定。惶恐与心虚在他脸上交织,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这一连串的反应让周扬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但眼下,他对赵辰和苏晴的关系知之甚少,贸然追问只会打草惊蛇。

今天就到这里吧。周扬语气平静,目光却依然没有从赵辰身上移开。

赵辰松了一口气,脸色渐渐恢复红润,紧张情绪一扫而光。

周扬临走前,赵辰送给他一本书: 周警官,这是限量的签名版《窥恶》,给你留个纪念。

周扬接过书,翻到扉页看了一眼赵辰的签名。

这本书我看过,写得不错。

听到夸奖,赵辰非常得意。

这本书的故事是根据一个真实案件改编的,跟那些杜撰的悬疑故事可不一样。

周扬突然来了兴趣。

哦?哪个案件?

赵辰神秘一笑: 江城的清溪县,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曾发生过一起离奇的失踪案件。

周扬问: 这个案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赵辰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笑容: 秘密。

……

回到家之后,周扬又翻了一遍《窥恶》。

赵辰的文笔老辣。周扬初读时,还以为这本书的作者是一名退休的老刑警。

他合上书,闭上眼睛,脑海里盘旋着书中的情节,越想越沉,困意渐渐袭来,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10

周扬跟赵辰见面的几天后,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苏晴温柔而礼貌的声音。

周警官,您好,我是苏晴。

周扬疑惑: 嗯?怎么了?

昨天赵辰告诉我,有个姓周的警官找过他,问了些张海车祸和我的事儿。我猜,这个人应该是你吧?

苏晴的语气突然转冷: 周警官,你是在调查我?还是怀疑我跟张海的车祸有关?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周扬一时语塞。

既然话已挑明,他索性开门见山,只是措辞欠了些分寸: 听说你要和赵辰结婚了?张海才去世多久?你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逐渐凝固。

我的感情状态,需要随时向你汇报吗?苏晴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压抑的怒意。

周扬毫不退让。

你和赵辰分别是两位车祸死者的伴侣,现在却走到了一起,这很难不让人起疑。另外,他顿了顿,我是警察,调查赵辰无可厚非。如果不是因为张海,我们根本不会认识。所以,请不要用朋友的口吻质问我。

电话里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良久,苏晴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既然你有疑问,不如见面谈吧。

两人约在一家高档茶餐厅见面。

苏晴订了间雅座,落地窗外是繁华街景,室内却静谧得能听见茶匙轻碰杯壁的声响。

这环境很适合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或者说,一场心理博弈。

茶香袅袅中,苏晴开门见山: 周扬,坦白告诉你,我和张海是真心相爱,否则不会谈婚论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有出轨。

她眼中闪过一丝疲惫,直视周扬: 我明白,你作为张海的朋友,对我心生怀疑在情理之中。可扪心自问,我从未有过任何亏心事。自张海离世后,那深入骨髓如影随形的痛苦,时刻啃噬着我,这份煎熬,远非你们所能想象。

泪水在她眼眶打转,声音哽咽。

周扬却不为所动: 你和赵辰是怎么认识的?

苏晴深吸一口气,抿了口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在江城出版社做编辑,负责审核作者的投稿。有一天,赵辰投稿到出版社的公共邮箱,我看到后觉得很有潜力,就推给了主编。主编通过后,我们便签订了出版协议,就有了后来的《窥恶》。我和赵辰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认识的。

她停顿片刻: 起初我们只通过邮件联系,直到签合同才见面。后来因为那场车祸,我们不得不频繁接触。两个失去至亲的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周扬追问: 那场事故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起车祸赵梦园全责,但她父母双亡,自己名下又没有财产,所以最后只有一点保险赔偿金,杯水车薪。可赵辰却主动用《窥恶》的预付款替赵梦园赔偿了张海父母一百万赔偿金。苏晴眼中泛起温柔,那是他全部积蓄。正是他的担当打动了我。

事故后,赵辰有什么异常吗?

他很正常。那时他刚签下出版合同,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苏晴不满周扬的再三诘问: 周警官,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先走了。

周扬目送苏晴离去。

黑色长裙勾勒出她的妙曼身姿,却难掩她的愤怒与失望。

回到家,周扬脱下外套,脑海中不断回放她和苏晴的对话。

直觉始终在提醒他: 车祸肯定没那么简单。

周扬重重倒在沙发上,指节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茶几上,《窥恶》的封面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他随手翻开一页,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文字。

突然,他的手指僵住了。

若不是他多年读书养成的敏锐,根本察觉不到这种常识错误。

一段看似平常的描写,让他感觉寒意从脊背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猛地起身,冲向电脑。键盘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急促的敲击声。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随着搜索结果的出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而后,他立刻抓起《窥恶》直奔单位。

当他看到户籍系统里,赵辰的籍贯是璧山县,而赵梦园的籍贯是清溪县时,那一直悬而未解的谜团,终于开始有了线索。

11

《窥恶》第四章(节选):

那天傍晚,雨后的小路湿滑,村里的几个孩子正围着老槐树转圈儿玩。隔壁家的二妮踩到泥水摔了一跤,哭得厉害,我本想走过去拉她一把,却被奶奶一把拽住: 『妮伢家的事儿,你少插手,快去看看你弟伢那边。』

我怔了怔,转头朝不远处看,弟伢正蹲在小水沟边,用树枝拨拉水里的泥鳅,裤腿都湿透了。我一边小跑过去一边喊: 『弟伢,别再往水里蹚,小心着凉』

周扬翻到这一段时,脑海里闪过一段记忆——那是半年前,周扬跟着徐一飞到清溪县抓捕一流窜盗窃团伙时,现场有个未成年的女孩儿。

清溪的老刑警当着女孩儿的面训斥道: 端的女伢儿不待家,厮混个啥?

(意思是: 好好的女孩儿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出来瞎混什么?)

周扬一头雾水: 女伢儿?小女孩应该叫『囡』,小男孩才叫『伢』呀。

徐一飞解释说: 清溪的方言比较特殊,『伢』是对小孩的统称,『男伢』指男孩,『女伢』指女孩。

周扬后来向当地人请教,才搞清楚伢在清溪的真正用法。

伢是长辈对小辈的称呼,平辈之间一般不会互称伢,但这其中有个例外。

清溪的女孩早当家,尤其是家里的长女,平时不仅要帮助父母干家务,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在家里算半个家长,所以她们在称呼弟弟妹妹时有用伢的特权。

不过,这个特权只有长女有,而长子没有。

《窥恶》的故事背景是清溪,一个男性角色用伢称呼平辈,这种细节错误,对清溪人来说就像把您和你用错一样明显。

赵辰一个璧山人对这些方言习惯并不熟悉,而清溪出身的赵梦园,才是最可能写下这段话的人。

周扬迅速将他的发现告诉徐一飞。

《窥恶》的原作者是赵梦园。梳理赵辰投稿、出版的时间线,诸多迹象表明,极有可能是他盗稿一事即将暴露。在面临东窗事发的巨大压力下,为了守住秘密,他杀害了赵梦园。

徐一飞揉着太阳穴: 仅凭一个『伢』的用法,就想支撑起你的推论,这依据实在太过单薄。

窗外的暮色渗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时间过去有些久了。徐一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事故车辆报废了,关键证据也早就灭失了。就算这本书有问题,我们也无法拿出实质的证据证明是赵辰盗稿,更别提谋杀。

周扬摩挲着书脊,指节泛白。

这次谈话,虽然徐一飞对接下来的调查没多少信心,但他还是对周扬提供了最大的支持。

隔日,周扬协调技术科回看赵梦园所住小区的监控时,发现了一个问题: 赵梦园出门前半小时,赵辰就已出门了,但小区的所有监控都没有拍到赵辰离开小区的画面。

由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周扬的脑海里形成。

他要利用这个猜测,让赵辰坦白真相。

12

在证据链断裂的泥潭里,周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口供突破上。

说得直白点,就是让犯罪嫌疑人自陈其罪。

可要让赵辰开口,光靠审讯室的强光灯和冰冷的铁椅远远不够。

周扬需要编织一张无形的网,用事实一点点勒紧他的喉咙,直到他喘不过气,直到他主动撕开自己的伪装。

徐一飞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节奏,他的目光越过周扬,落在窗外阴沉的天空上。

套口供吗?徐一飞的声音很轻,你准备好了吗?

周扬抿了抿嘴,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赵辰现在签了公司,有专业法务。突击传唤,我只能为你尽可能争取 8 小时的时间。

徐一飞站起身,拍了拍周扬的肩膀: 好好利用你的专长。直接切入要害,逼他露出破绽。

周扬盯着桌上那份薄薄的档案,封面上赵辰两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他知道,接下来的 12 小时,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心理战。而他,必须赢。

时间,开始倒数——

赵辰第一次进审讯室,显得局促不安,眼神四处游移,试图用闲聊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周扬站在单向玻璃后,冷眼观察着赵辰的一举一动。

半小时后,赵辰的情绪和精神都紧绷到极限,周扬才慢悠悠地推开审讯室的门。

看到老熟人,赵辰的表情明显一滞,但很快挤出一丝笑容,试图用熟络的语气打破沉默: 周警官,你好哇。这次把我叫来不会还是上次那个事儿吧?

周扬的声音冷得像冰: 姓名?

赵辰一愣: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周扬冷冷地将手中的资料啪地拍在桌上,声音低沉却极具威慑: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姓名?

赵辰被这一声吓得肩膀一抖,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唯唯诺诺: 赵……赵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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