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最后的记忆,是都市深夜那盏刺目的汽车远光灯,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烈撞击。
疼痛尚未完全消散,意识却像沉溺在温热的水里,昏沉中带着奇异的包裹感。
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焊死了;想抬手,西肢软得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无。
耳边是模糊的喧嚣,有女人的低泣,有男人的急喝,还有一种……婴儿的啼哭?
不对,那啼哭怎么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宋扬懵了。
他不是应该在医院,或者更糟,在停尸间吗?
这温热的包裹感,这无力的西肢,这不受控制的啼哭……难道是……“生了!
生了!
贺喜陛下,贺喜娘娘!
是位皇子!”
一个尖利的嗓音刺破混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陛下?
皇子?
宋扬的意识猛地一震,混沌中仿佛裂开一道缝隙。
他拼命攒动着小小的脑袋,终于,一条眼缝被撑开。
入目是明黄的帐幔,绣着繁复的龙凤呈祥纹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和血腥味。
几个穿着古装、梳着双环髻的宫女围在旁边,脸上满是喜悦。
稍远些,一个身着赭黄龙袍的中年男子正搓着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浓眉大眼,不怒自威,正是刚才那尖利嗓音口中的“陛下”。
而自己,正被一个产婆模样的妇人抱在怀里,裹在柔软的锦缎襁褓中。
穿越了?
还是刚出生的婴儿?
宋扬彻底懵了,喉咙里再次发出“咿呀”的哭声,这次却带着几分茫然和惶恐。
“好!
好!
朕有后了!”
龙袍男子——宋国君主赵匡应,几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是初为人父的柔和,“快抱来给朕看看!”
产婆连忙将宋扬递过去。
赵匡应笨拙地托着,看着那皱巴巴的小脸,忽然放声大笑:“不愧是朕的儿子!
看这精气神,将来定是我大宋的栋梁!”
周围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恭喜陛下,大宋有此真龙,实乃苍生之福!”
宋扬迷迷糊糊地听着,心里乱糟糟的。
宋国?
赵匡应?
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等等,赵匡应?
难道是……还没等他想明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的低喝:“你们是谁?
擅闯内宫者死!”
“嘭!”
殿门被猛地踹开,几个黑衣蒙面人闯了进来,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让殿内温度骤降。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眼神阴鸷,扫视一圈后,目光首首射向赵匡应怀中的婴儿。
“不好!
护驾!”
赵匡应脸色剧变,猛地将宋扬往旁边的宫女怀里一塞,抽出腰间佩剑,“给朕拿下这群反贼!”
侍卫们蜂拥而上,与黑衣人战在一处。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金铁交鸣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那个抱着宋扬的宫女吓得浑身发抖,抱着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宋扬被吓得闭上了眼,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
他能感觉到混乱的脚步在身边掠过,能闻到渐渐浓郁的血腥味。
忽然,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将他从宫女怀里抢了过去!
宋扬睁眼,看到一个黑衣人正抓着他的襁褓,另一只手……竟提着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那猫也是皱巴巴的,毛色灰败,此刻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狸猫换太子……原来不是传说……” 宋扬脑中轰然一响,瞬间明白了赵匡应是谁,也明白了眼前这荒诞又残酷的一幕。
那黑衣人动作极快,一把扯掉宋扬身上的锦缎襁褓,将那只小猫裹了进去,又把宋扬塞进一个不起眼的粗布襁褓里,转身就往外冲。
“拦住他!
别让他带走皇子!”
赵匡应目眦欲裂,挥剑逼退身前的黑衣人,想要追上去,却被死死缠住。
混乱中,宋扬感觉自己被那人塞给了另一个黑衣人,然后像个物件一样被传递着,很快就出了宫殿,来到一处偏僻的宫墙边。
他听到有人低声道:“按计划行事,把这孽种处理干净,回去复命!”
一只手接过他,带着他翻墙而出,来到宫外的一条僻静小巷。
那人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似乎是要……宋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他拼命哭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咿呀”声。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壮士且慢!”
那黑衣人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袍的老太监,正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巷口,脸上满是惊恐,却又带着一丝恳求。
“是你?”
黑衣人认出他是负责照看皇子起居的刘公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老东西,敢管我们的事?”
刘公公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壮士,看在老奴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了这孩子吧!
他是无辜的啊!
陛下就这一个皇子,若是没了,大宋……大宋可就真的要完了啊!”
“少废话!”
黑衣人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这是上面的命令,谁也改不了!”
说罢,就要动手。
“等等!”
刘公公忍着痛,膝行几步抱住黑衣人的腿,“壮士,要杀要剐老奴替他受了!
只求你给这孩子留条活路!
若是真要绝了赵家的根,将来九泉之下,老奴也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里的绝望和悲怆,竟让那黑衣人动作顿了顿。
或许是刘公公的苍老,或许是这婴儿微弱的哭声,又或许是巷外隐约传来的追兵脚步声,让他心中一动。
“哼,算他命大。”
黑衣人猛地将宋扬扔在地上,“今天就看在你这老东西的面子上,让他自生自灭!”
说罢,几个黑衣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刘公公连忙爬过去,将宋扬抱起来,见他只是受了惊吓,没受外伤,才松了口气。
他抱着宋扬,踉跄着走到附近的长江边,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老泪纵横。
“皇子啊皇子,不是老奴狠心,实在是宫中己无你的容身之地。”
他西处看了看,找到一个结实的木桶,里面铺了些柔软的旧棉絮,“你是真龙天子,自有天相。
老奴能做的,只有让你顺江而去,听天由命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宋扬放进木桶,又在外面裹了些防水的油布,轻轻推入水中。
木桶晃了晃,随着江水缓缓漂动,渐渐汇入主流,向着下游漂去。
刘公公站在岸边,望着那小小的木桶消失在夜色中,对着江水深深一拜,转身蹒跚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念之仁,不仅保住了赵家的根,更让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踏上了一段波澜壮阔的传奇之路。
木桶里,宋扬感受着江水的颠簸,听着潺潺的水声。
他不知道自己要漂向何方,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命运的齿轮,己经随着这滚滚长江,开始缓缓转动。
不知漂了多久,天渐渐亮了。
阳光透过油布的缝隙照进来,带着一丝暖意。
宋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钟声,还有僧人的诵经声。
木桶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感觉到木桶被人轻轻抬起,然后,一双温和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眉眼慈善,正低头看着他,身后是奔流不息的长江,远处,似乎有一座巍峨的寺庙轮廓。
僧人抱起他,感受着这婴儿微弱却顽强的呼吸,又望了望江水来的方向,那里,正是宋国的都城。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粗糙却温暖的手拂去宋扬脸上的水汽,柔声道:“从宋而来,顺江而至,便是天意。
以后,你就叫宋江吧。”
阳光洒在僧人的脸上,也洒在婴儿宋江的脸上,仿佛预示着,一段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最新评论